永夜与黎明之歌

“我从小就喜欢她。博望侯府和定国公府，多么匹配？娶了宋雅，父亲就不必撑得那么辛苦，镇国公也不会再咄咄逼人。可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他睁眼看着楚讴，以他无法想象的仇恨：“没想到蚀骨都毒不死你，我只恨自己那时没有更直接一些！”

郑哲的家族困境、联姻增势、青梅竹马，楚讴都不关心，只关注着一点，“你说，宋雅喜欢我？”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是第二态心镜都压不下的涟漪情绪。

如果魔鬼有固定的形象，那么在此刻郑哲的心中，无疑就是楚讴的样子。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要害上，好像所有的手段都无法遁形，好像永远不能翻身。

“所以你放弃了，对吗？”

在楚讴下结论般的问题中，郑哲咬紧了牙关。

不知何时醒来的黄鹂再也无法伪装下去，畏畏缩缩的睁开眼睛，长睫毛一颤一颤，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对于郑哲的强大她印象深刻，这正是她甘愿委身的原因，因而当他倒下时黄鹂也格外恐惧。

楚讴说得对，她或许有机会偷袭，可是她不敢。或许那份勇气早就丢失在先前楚讴扇晕她的那个巴掌上了，又或许是在郑哲的惨叫声中消逝。

楚讴慢慢半蹲下来，静静注视着她闪躲的眼睛，看着这张花容失色的脸。

他张开捂住腹部的手，白皙的手掌上血迹纠缠。

他的腹部，激烈的战斗将伤口撕裂得更为恐怖，虽已初步止血，创口却仍然狰狞。他隐约知道，心里的某个口子也撕开了。

他突然很想摧毁这个女人，但是他忍住了。

第二态下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做出更好的选择。

在郑哲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他伸手搭在了黄鹂的长裙上。

黄鹂身体一震，却又强自忍住了，紧咬着下唇，一动不敢动。

长裙撕裂的声音，几乎响在郑哲的心里，但他终于不发一言。

楚讴缓缓撕下长长的一条碎布，雪白修长的小腿半隐半现，黄鹂紧咬下唇，小脸煞白，有一种异样的诱惑。

但楚讴只是拿着布条，慢条斯理地绑住腹部伤口。

黄鹂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又在楚讴毫无表情的眼神中提了起来。

“我可以放过你。”楚讴说。

黄鹂忽闪着美眸，眸光里除了畏惧，还有一些无法遮掩的希冀。

她当然不想死。

花样年华，谁舍得就此腐臭？

楚讴站起来，鹅黄裙布缠在腹部，显得十分可笑，但屋里没人笑得出来。

“但是我很担心放过你之后，你向警备处或者向博望侯府举报我。”楚讴伸手在她面前，声音有条不紊：“你能理解么？”

黄鹂迟疑着拉住楚讴的手，站了起来。

“所以我需要你证明你不会举报我。”楚讴松开她的手，继续问道：“很合理，对吗？”

黄鹂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楚讴点点头，挥手指了指郑哲：“这里有人。”

他又对着地上的匕首努了努嘴：“那里有匕首。”

在黄鹂恐惧的眼神中，楚讴下了最后的通牒：“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鹂全身一颤，挣扎而惶惑的走了几步，弯腰拿起匕首。

她不安地看了眼瘫坐地上的郑哲，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楚讴。

那双清亮的眸子依然平静，平静意味着坚决。

黄鹂心悸的转回视线，慢慢走向郑哲。

郑哲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他只是缓慢的、反复的摇头。

“时间有限。”楚讴说。

声音并不大，黄鹂却受惊地急急走了几步，终于站在郑哲面前。

她双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肯放下，表情痛苦而挣扎。

“等一下。”楚讴又开口道：“别动。”

于是黄鹂高举匕首，一动不动。

楚讴走到两人身边，再次蹲了下来，随手撕掉黄鹂的一片裙角，在郑哲完好的手掌上用力擦拭着，尤其是手指——那里沾染了他的血迹。

郑哲还有一手一脚能动，但他一动未动，只是看着黄鹂。

黄鹂站着高举匕首，避开郑哲的眼神，不知觉落在楚讴的后颈，却又受惊般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楚讴的动作细致而漫长。

“好了。”楚讴一边起身一边解释般说道：“有很多秘法能够通过血液大做文章，不得不防。”

他退了两步，对黄鹂微微抬手：“你继续。”

黄鹂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已是直视着郑哲。

“你说你很爱我。”郑哲终于开口了，声音艰涩：“你说过你很想嫁给我。”

“是你不肯娶我！”黄鹂忽然大喊起来，“是你心里从来没有我！”

她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宣泄的理由，高举的匕首狠狠扎下！

一刀扎住脖颈要害，鲜血狂飙，飞溅在她身上、脸上。

她双手握着匕首，发疯似的拔起、扎下，拔起、扎下，“我什么都给你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只想着宋雅！”

“你不肯娶我！”

“是你辜负我……”

当黄鹂终于呢喃着停了手，眼泪已经滚满脸颊。

而郑哲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办法开口。

楚讴忽然转身，慢慢走到了昏迷倒地的黄鹂身边，“你知道她醒了，故意牵动我的心思，想故技重施，让她偷袭我。”

楚讴站定，站得笔直，看着黄鹂蜷在地面的玲珑身段，看穿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呼吸下的慌乱：“可是她不敢。”

无论怎么伪装，总有些情绪无法隐藏，楚讴得到了答案。

他尽力维持着平静，可心底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连声音都轻快了许多：“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欢喜了——当你发现你所爱的人正好也爱你。

楚讴连用了两个非常，表明了他对自己中毒这件事的执念之深。若非如此，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样大的工作量。

“以【蚀骨】这种必须接触才能布下的特性，若是在清醒状态下给我下毒，我不可能没有发觉。而若是无人在场的昏迷或睡眠状态，又不必浪费毒药了。”

“只有在有人在场，而我又恰是昏迷状态，才需要用到这种毒药。在可能中毒的时间段里，只有黑衣人杀进我寝室那次。”楚讴用叙述的语气说道：“我没有记错的话，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人，就是班长你。”

郑哲却紧紧的闭了嘴，不肯再说。

没有什么比叫一个人承认他所爱的人心有所属更残忍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你竟进化到了第二态！”

郑哲闭上眼睛，微微仰头，似在翻捡回忆：“那天我看到你脸上的黑色十字，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但我知道，你已经不能留了。”

“嗬~嗬…”郑哲忍不住痛苦的深深呼吸，勉力坐着似维持最后的尊严，“我没有想到，我是一再的小觑你了。”

他微微摇头：“既然你有这样的智慧，答案很清楚不是么？我爱宋雅，所以要杀你，不够简单么？”

楚讴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黑色十字的交点：“得益于第二态，我的知觉和记忆都是如此清晰，结合周正医生判断的中毒时间段，我回溯过那段时间里所有的身体记忆。那是非常非常庞大的工作量，可我还是完成了。”

每个人平常的一天看起来相当普通，但每天接触的信息量之大其实难以想象。

楚讴眉头微挑：“我不太明白。”心却不知怎么兀的动了一下。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郑哲抱住断臂，稍稍舒缓痛楚，似放弃了般随意聊着：“她那么冷淡的性子，却一直那么维护你，关心你。”

“你若一直那么废物也就罢了，即便她再喜欢你，你们也绝无可能。”

勉强用完好的手撑着坐起，断腿断臂处传来的剧痛使他面容痛苦，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了他的震惊。

“你怎么发现的？”郑哲勉强问道。

楚讴捂着伤口，运劲控制肌肉，止住血流，“中毒后我得到三个结论，一，下毒者是熟人；二，能弄到昂贵的【蚀骨】，必然有非同一般的资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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