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石雕
“出了青鸟峰，往西北方向走，一直走，可以在城市附近买些吃的，但不能进城。一路不要搭乘飞车，只能步行。运气好的话，你可以安全走到雁摩城。”楚讴仍然是一副平静的语调，却莫名的给了人信心：“然后在雁摩城搭走私飞车，直接去法外之地。”
黄鹂眼皮一跳，显然知道法外之地是哪里。
“到了那里，博望侯府也拿你没办法，你按那里的规则生存便是。”楚讴不再看她，而是仔细看着郑哲的尸体，细致观察着可能的痕迹：“还有问题吗？”
他之前居然想杀了这个女人！这个助纣为虐，但罪不至死的女人。
是什么改变了你？楚讴在心里问着自己。
他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旧钱包，将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摆得整整齐齐，却面额很小的一堆零钞，一股脑放到黄鹂的手中。
“走吧。”他说。
黄鹂一手攥着郑哲的钱包，一手捏紧楚讴的零钞，转身走进卧房，也不避讳，把破损的长裙脱掉，窸窸窣窣的换起衣服来。
门没有关，楚讴站在郑哲尸体旁静静等着。
很快换好一身简便衣服的黄鹂就提着包出来了，她站在门口，忽然回头扫了一眼床上的宋雅，“她真的值得你们一个个的这样？”
楚讴没有回答，只说道：“下去的时候走楼梯。别回宿舍，也别跟任何人道别。直接走吧。”
黄鹂却不动，迟疑一阵，看着楚讴：“我还有个弟弟，你能帮我照顾他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叫黄隼，在十三班。”
这张姣好的俏脸，泪痕宛在，种种复杂的情绪，熬得一双眸子波光粼粼。
楚讴想了想，点了点头。
“郑哲是我杀的，我知道的。”黄鹂走过来，弯腰捡起匕首，放进包里，转身离开。
没有再看郑哲或是楚讴，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回不了头。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乱。
对无法预知的未来的陌生，以及陌生带来的恐惧。
这时她才发现，她竟忘了难过。
她本以为，她会为了郑哲的死，难过很久。但这种情绪似乎只留存在她痛哭的那短短一段时间中，随后便在与楚讴的交谈里流逝了。
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这是黄鹂第一次想这个问题，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她捏紧了包，走了下去。
……
……
耳中黄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好像一切都安静了，静得可以听见卧室里宋雅均匀的呼吸声，这声音使他心安。
一直以来疯狂运转的大脑终于停了下来，对黄鹂的驱使亦是一种交锋，他同样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楚讴轻抚自己的眉心，虽然有些疲惫，但他并不像以往般迫切需要解除第二态。恰恰相反，他感觉只要他愿意，还可以持续更长的时间。
只是昏迷了三天，身体便发生了如此强大的变化。真龙的馈赠，令人心喜。
对第二态的掌控，要循序渐进，让身体逐渐熟悉。
许多武籍中都有如此表述。
这样想着，覆盖面容的黑色十字缓缓收回，凝成眉心一点，隐没。
然后，心镜那一面镇着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横陈的尸体，狰狞可怖的伤口，遍地的鲜血。
楚讴悚然一惊，愣愣地看着郑哲。
在第二态中他已经无比细致的观察过这具尸体，但好像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杀！人！了！
虽然不是亲手杀死的郑哲，却是以更残酷的方式。
而所有的一切决定，都是他思考之后的选择。回忆起来，每一步都有那么多的理由支撑。回忆起来，历历在目。可在回忆之中，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他结束了另一个人的生命，这个人或许是他的仇人，但也是他的同学，是他熟识的、活生生的人。
可他明明是在野外模拟课中，连一只野兔都不敢杀，引得全班嘲笑的楚讴啊！
怎会这样？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楚讴瘫坐在地，手触到地面的血迹，触电般连连后挪。
他看着双手的血迹，本就苍白的脸更煞白了几分，撒开手指，只用手腕围着头。
恐惧，恐惧像发生在脑海中的风暴。压抑许久，却引来了更狂暴的海啸。
他紧咬牙关，却仍禁不住牙齿战战兢兢的抖。
这是他不算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杀人。
脑中海量的知识记录，锐利缜密的思考，好像都被一拥而上的情绪搅碎。
他甚至忘了，可以回到第二态中，重新镇住情绪。
卧室里传来一声细微的、无意识的呻吟。
声音很小，却如救世钟鸣。
“宋雅，宋雅！”
楚讴爬起来，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撞进卧房里，撞到床边。
他一把抓住宋雅的手臂，也不顾手上沾染的血迹弄脏了宋雅的衣裙。
“宋雅，宋雅。”他急切而慌乱的喊着。
虽然恐惧，虽然害怕，但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战。
这样想着，他摇摇晃晃的心似突然定了一瞬。
更多的情绪涌在心间，其中当然包括得知宋雅也喜欢他的那份喜悦。
那些情绪如狂风如骤雨，他的心在其中飘摇。唯有宋雅能给予他片刻宁静。
楚讴急急摇着宋雅的手臂：“宋雅，醒醒。宋雅，醒醒。”
但没有回应。
宋雅并没有醒，药效仍未过去。
她无意识的哼了哼，而后樱唇轻启，呢喃了一句：“阿任。”
灯光打在她清丽的脸上，美眸紧闭，睫毛微翘，美得似一幅画卷。
楚讴像固定在床边的雕塑，也静止着一动不动。
好像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黄鹂点头接过。
此刻的她看起来是如此柔弱可怜，楚讴觉得有点冷。
在帝国，每个人都有、且仅有自己的专属账户，与个人绑定，并可以通过腕表进行种种交易。简单、安全、方便。
但在学府的学子们，因为还未毕业，家长有权调阅交易记录。而很多消费显然学子是不想让家长知道的。
比如青鸟学府的后街，这些商户虽然都会给学府缴纳一定租金，但本身并非学府产业，基本都支持现金交易。
黄鹂愣了愣，一时竟忘了流泪，“是的。”
楚讴点点头：“说来听听。”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黄鹂却完全生不起抗拒的心思。
计划简单直接，也看起来有不小希望。黄鹂摇摇头，“没有了。”
“对了。”楚讴又走上前，在郑哲的怀里一阵掏摸，摸出一只钱包来，递给黄鹂：“你的账户不能用了，一路只能用现金。”
他又说道：“但你并非死路一条。”
黄鹂看着楚讴，表情说不清是麻木还是茫然。
她的心或许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匕首下，但求生的欲望还在支撑着她。
她抹去眼泪，机械般回答道：“郑哲安排我给大家倒酒，他则向宋雅表白。如成功便罢，如果宋雅想拒绝，我就用郑哲给我的细针刺她。我在酒里下了药，与针上的药物混合，中者会当场昏迷。然后我便以醉酒为由，把她带到酒店来。然后…”
“昨天。”
楚讴有些累了，将自己轻轻靠在墙上：“也就是说，郑哲早有计划？”
伸手截住黄鹂的话，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怕，但这些情绪都压在心镜下。楚讴问道：“监控？”
黄鹂很明白楚讴想知道什么，“全部被我调整过，没有任何关于我们的信息。我抱着宋雅进来的时候，也是直接从飞车库搭电梯来的，没有被酒店的人看到。”
楚讴注视着她的眼睛：“想必你很清楚你做了什么。”
楚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忽然问道：“这个房间你订了多久？”
黄鹂泪流未止，下意识答道：“一周。”
“什么时候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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