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阴饭

我隔着袖子拿好那根钉子，顺着山坡一溜小跑下了山。费了半天劲，才从雪窝子里把乌云给刨了出来，他身上的棉袄棉裤，都快给刮成拖布条子了。

好在乌云身子骨壮实，从半山腰一路加速滑下还来，并没受什么大伤。不过他现在显然还有还点儿蒙圈，坐在雪地上不住的喘粗气。

“咋回事儿啊，我刚才感觉让人给绑住了，一动不能动。我都以为自己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乌云慢慢喘匀了气，说道。

“你不留在这儿看门啦？丢了东西咋办。”我在他身后喊道。

“这地方本来就没啥可丢的东西，我就怕我把自个的小命儿丢在这儿。这哪是看门啊，这简直就是看坟！我是不干啦，谁爱看谁看。”

一起走就一起走吧，我也正好有个伴，省的路上无聊。伐木场和小镇隔着一座大山，说远也不远。可是现在这个季节，路上一层硬雪，走起来三步一滑。靠着肉长的两条腿，还真有些吃力。辛亏我俩运气好，没走多远遇见一辆大吉普车，开车的是一老一少，是外地进山收药材的。见我和乌云与他们同路，就同意我们上车同行了。

“老伯，人家收药都是开春才来，你们这怎么冬天进山？这路多难走啊。”一上车，乌云就打开了话匣子。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冬天一闲，老百姓才会有闲工夫上山挖参采药。这时节进山收药的人少，竞争也就小，进价自然比别的时候便宜些。”老人笑着答道。这位收药的老人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打脖子往下，盖着好几层羊毛毯子，似乎特别怕冷。

“有道理，真有道理。要不怎么你们能开上这大吉普呢。”乌云跟着一个劲儿的竖大拇指，又伸脖子问开车的年轻人：“哥们儿，这开车好学不啊？”

那年轻人没搭乌云的茬儿，只是从车内后视镜扫了后座的我俩一眼。似乎不太放心我们两个陌生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戒备。

其实我特别能理解这位年轻司机的心情。就我和乌云现在这扮相，一个破衣烂衫跟穿了一身抹布似的，另一个灰头土脸怀里抱个破布袋子，一嘴的血。搁谁谁都得防着我俩。

“你们俩小辈儿，大清早跑到这荒郊野岭干什么来了？怎么弄成这幅模样。”见气氛有些尴尬，老者换了个新话题。

“你肯定猜不到，我旁边这位。。”乌云刚才被开车的年轻人无视，正不爽呢。听老者发问，腰杆一直就要开始显摆。

“我们是伐木场的工人，场子放假。想回家吧，路又不好走，摔了一路跟头。多亏了遇见您二位，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呢。”我忙用手轻轻扯了扯乌云，抢过了话头。

像我这种吃阴间饭的，说话做事切忌招摇。神神鬼鬼的事儿，不是谁都相信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成招摇撞骗之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不容易不容易。”老者颔首道。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人家车主人闭眼休息，我们俩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聒噪。一路无话，转眼就走了大半的路程。

“哥们儿，我还有点儿别的事儿要办，劳驾到前头拐弯儿的地方把我放下就成。”我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怕吵醒了已经睡着的老者。

“我跟他一起，都在前面下。”乌云听我要下车，也急忙说道。

那年轻司机依然一声不吭，到了拐弯儿处把我和乌云放下就开车走了。

“城里人都这样么？怎么瞧不起人啊。”乌云对于司机的冷淡态度，显然有些不忿。

“萍水相逢，人家肯载咱们一路就算不错啦。”我安慰乌云道：“对了，我半路下来有事儿，你跟下来干什么？”

“放我一个人跟他们在一起，老不自在的，”乌云挠了挠头，答道：“再说了，你要办什么事儿，我也好给你搭把手啊。”

“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至于什么事儿，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我便带着乌云来到了树林边缘，也就是我昨天跟踪老鬼进山的地方。

到了地方一看眼前景象，我不禁怒从心中起，大吼了一声：

“他妈的谁把我自行车骑走了！”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放心在这儿住着，不会在发生昨天晚上的事儿了。”我跟乌云告别道。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这鬼地方我说什么也不待了。”乌云说着就大步往伐木场大门走去，唯恐我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满语？那你仔细看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意思？”

“我哪认识啊，我也就小的时候在爷爷家见过满语字儿，现在哪还有几个人懂满语了。”

想想也是，现在这个年代，满族人的生活习惯，早已经跟汉族人没区别了。懂满语的人实在是不好找。还是先拿回去给师父看看吧。我从法器袋里拿出早已经空了的朱砂罐子，把那根古怪的钉子放了进去。

我把这根钉子拿在手里仔细观瞧，大概有十公分长短，形状和平常的钉子差不太多。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陌生的文字，不知是因为存放太久还是反复使用，磨损非常严重。

我想，如果说这兔子头颅的作用是迷惑和束缚活人心智，那很可能这根钉子的作用就是吸引附近的游魂，并且吸收游魂身上的阴气，来给这兔子头颅提供“养分”。两者相辅相成，虽说是害人的东西，却也着实精妙的很。

这么一来，也就解释了昨天夜里乌云的一番遭遇，他所看到的那几个人影，就是被这东西在吸引过来的游魂。这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我还带了个人上来呢。

“解决了，问题出在就出在这根钉子上。”我把那根钉子在乌云眼前晃了晃，说道。

“这上头刻的，好像是满语字儿吧。”乌云指着我手中的钉子，说道。

别说，我这一口乱七八糟的混合物，还真把他给喷清醒了。可他这一清醒不要紧，脚底下一滑，一个大马趴就摔倒在了身边运木材的滑道里。

好嘛，就见乌云趴在滑道里，急速向山下滑去，而且越滑越快。我估摸着没有六十迈，也得有个四十迈了。前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乌云选手就惨叫着冲过了终点线，一头扎进了雪窝子里。跟早上那次不一样，这次他连半只脚都没露在外头，整个人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乌云。”我忙回头叫到，生怕乌云出什么事儿。

此时的乌云，正笔直的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两眼发直，嘴角留着口水。看来是还没缓过劲儿来。

这口鲜血，既是舌尖血，也是童子眉。人的舌尖处，是人阳气最盛的部位。所以舌尖的精血，有很强的辟邪功效。童子眉，也就是童子的血，属性纯阳。功效甚至要比赤硝朱砂更强许多。一张用童子眉所画的纸符，要比普通的纸符力量强上数倍。

那兔子头颅一接触纯阳鲜血，立刻腾起一股青烟，原本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也暗淡了下来。我感觉身上瞬间轻松了不少，四肢也可以随意活动了。趁着这一口血功效还在，我一把拔出了钉着兔子头的长钉。拔出钉子不到片刻，四周的笼罩的阴气便开始不断减弱，直至消散。

“乌云，醒醒！”我又冲他大喊了一声。

见这一声喊还是没能喊动他，我深吸一口气，冲着乌云又是一口舌尖血喷了出去。不过我这舌头出血量，明显不太够用。一点舌尖血混着大量吐沫，还有残存的午餐肉，一股脑糊在了乌云脸上。

“啊？啊！”

大意了！我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实在没想到，面前这拳头大小的兔子头，居然会有这么邪门儿的作用。

一阵眩晕过后，随之而来一股澈骨的寒意。从兔子头颅中倾泻而出的阴气瞬间将我包围，我的四肢如同被铁钳箍住一般，几乎动弹不得。

危急之间，我狠咬舌尖，奋力向那兔子头颅喷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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