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阴饭

“没问题，我做主了！”张老爷子挣扎着站直身子，道：“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只要能保我张家平安，就算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老头子我也乐意。”

“不至于不至于，”我忙摆手，道：“这事儿肯定还是我和师父来办，一会儿我们准备开棺探尸，查个究竟。希望您二位不要介意。”

“嗨，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张老爷子忙答应道。

“起棺钉。”

随着师父一声令下，我和张彪开始起棺材钉子。

普通人家的棺材没有那么华丽繁琐。松木的材料，简单刷一层朱红色大漆。棺钉也只有七颗。

我带着张彪先从子孙钉开始撬。

这子孙钉是七颗棺钉中最松的一刻，下缘拴着一根红线，寓意着“留后”。钉钉子的时候，木匠只钉个半紧，绝对不能将这颗钉子钉死，否则，以后会对整个家族后代不利。

果然，没费什么劲儿，这第一根“子孙钉”就被我起下来了。我打眼看了一下起下来的棺材钉，这钉子尖端居然有一层斑驳的锈迹。难不成张家给张明钉棺材用的是旧钉子？

也不对啊，棺材钉子的样式特殊，除非家里有重病号，要不谁家里也不会提前预备着这东西。

“我说张大哥，”我转头问张彪：“这棺材上，怎么用的生锈的钉子？”

“不可能啊，钉子是找人新打的，我亲眼看着木匠钉进去的啊。绝对是新的。”张彪也是一头雾水。

“别想那么多了，等棺材盖儿打开就什么都清楚了。”师父打断我们：“抓紧起钉子。”

不一会儿功夫，六颗钉子全被我和张彪起了下来。无一例外的，钉子尖头都或多或少有些锈蚀的痕迹。

“开棺！”师父低沉着嗓子喊了一声，如临大敌一般对我和张彪说：“切记，开棺之后你们立刻退回来。”

我定了定心神，跟张彪一人在棺材头，一人在棺材尾，摆好姿势牟足了劲。

“一，二，三，开！”随着我三声号子，我和张彪各自使出全身力气，把棺材盖子往一侧猛推。

好嘛，这一发力不要紧，差点把我这腰闪咯。

少说得有一二百来斤的棺材盖子，竟然像底下抹了油一样，被我俩推得横飞了出去。咣当一声砸在地面上，我和张彪也趔趄着摔坐在棺材两侧。

棺材盖儿落地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随之爆发出来。那味道就好像陈年的烂酸菜炖了一锅腐烂的臭鱼烂虾。这味道弥漫开来，我紧忙屏息凝神，才没被这股气味熏晕过去。可张彪毕竟是外行，登时就扛不住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伏地狂呕起来。

按理说以东北的室外温度，就算死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有尸体腐烂到臭不可闻的程度。我坐在地上一时双腿发麻站不起来，看不到棺材里的情形。可我抬头仔细打量棺材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有丝毫的阴气。

此时师父一个箭步冲过来，左手拎着我，右手拎着张彪，像抓小鸡崽子一样把我俩带出了朱砂圈外。

“师父，这到底什么玩意儿？”我急忙问道。

“有人用张明的尸身养邪物。”师父此时额头上也见了细汗，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用尸身养邪物？”

“没错，这个张明在山上被原木碾压，既是横死，又是惨死。死后必然怨念极为深重。而且很可能张明惨遭横祸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又经历过一段时间挣扎与折磨。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有人用术法把张明的三魂七魄禁锢在了本该死去的身体里，同时把邪祟之物的胚卵植入张明的尸身。”

听师父说道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问道：“难道说，到现在为止，张明的魂魄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然能感觉到周围的事物？”

“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师父说道：“不过在这种怨气和阴气环绕的情况下，邪物的成长速度极快，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开始慢慢吸食张明的三魂七魄，再之后会连尸身一并啃食殆尽。”

“可是我刚才看了一下，并没看到阴气啊。”我疑惑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师父回头对张彪说：“张彪，你先原地不要动，我们去看看究竟。”

“好的好的。”此时的张彪已经完全蒙了，忙不迭的答应。

此时我已近有些适应了这股味道，跟着师父走到棺材边缘。探头往棺材里面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

只见棺材里躺着的尸体被一个巨大的蚕蛹状半透明的薄膜裹得严严实实，周围围绕像蜘蛛网一样的细丝，整体像一个巨型荷包蛋一样。墨绿色的粘液几乎填满了整个棺材内部。棺材的内衬已经被腐蚀殆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棺钉尖端被锈蚀，棺材盖子内侧像抹了油一样滑。

再看这巨型“荷包蛋”的中心处，阴气夹杂着几缕残破的魂魄缓缓流动其中，看来张明的的魂魄已经被尸体里的邪物吞噬的差不多了。

“师父，烧了吧。”不管什么邪祟之物，很少有不怕火的，何况这里面的东西现在看来还未成气候。

“你去和张彪准备，生石灰，破棉布，桦树皮，锯末子，干柴火，越多越好。”师父吩咐道：“我留在这试试能不能超度张明的残魂。”

说罢师父便踏起罡步，再度念起了《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

我知道师父不忍张明遭受这样的折磨后却不能入轮回之道，就此湮灭。可是我心里也清楚，此时张明的三魂七魄早已残缺不堪，九成九逃不过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跟张彪进屋找些易燃的点火之物。

就在这时，棺材里竟然传来细碎的婴儿啼哭声。

“你们俩过来，”师父把我和张彪叫到他跟前，说：“一会儿打开棺材盖要是有什么动静，旁的都别管，先跑出朱砂圈外。”

说着师父又在我和张彪衣领子里各塞了一张黄纸符咒，以防万一。

张彪将张家老爷子掺进屋里，随后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毕竟是伐木工人，家里各式工具还真是不少。不一会儿张彪就翻出两根撬棍来，递了其中一根给我。我掂了掂，分量着实不轻。心里合计着，这棺材里的张明今天要是不安分，就使这大铁棍子先给他来个力劈华山。

我和张彪一人手里拎着一根撬棍赶到灵堂前，师父这边已经布置妥当。

灵堂外圈撒了一圈朱砂粉，如果棺材里有什么阴邪之物或者说尸体有变，都可以将其短时间禁锢在这个圈子里。即使我和师父不能马上将其制服，也可以防止邪物跑出去害人。

“好多了。遵照着古先生说的，毛巾泡米汤敷了会儿脸，刚才我媳妇她已经睁眼说话了。”张彪忙不迭答道，“今天可多亏了二位先生了。”

“嫂子没事儿了就好，不过嘛。”

“不过什么？”张家爷儿俩一听我这话，非常默契的都是一哆嗦。

“好，那么事不宜迟，”得到了张家的允诺，我也不想再当时间，道：“张大哥，找两根撬棍铁锨跟我去灵堂。张老爷子，您先在东屋照看着大嫂子，不管一会儿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屋。”

“都照先生说的办，”张彪咬了咬后槽牙，毕竟关系到自己一家老小的死活，也顾不上害怕了。

“小先生，您二位是高人。一定有办法，一定得救救我们家呀！”张彪赶忙搀扶住张老爷子，急切道。

“我们今天既然收了酬劳来到这儿，就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不过毕竟这是您家里，还得您二位配合，我们才好办事儿。”

“不过这事儿肯定还没完，”我挠了挠头，“嫂子的事儿可以说只是个小插曲，根本的问题还得着落在亡故的张三哥身上。要是处理不妥当，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那，那能出什么乱子？”张老爷子抖抖索索问道。

“得嘞。”我答应一身，一溜小跑直奔张家东屋。

“大嫂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来东屋门口，叫住正在忙碌的张老爷子和张彪。

“轻则屋宅不安，重则家破人亡！”

这倒不是我有意要吓唬这爷儿俩。就跟郎中瞧病一样，施展医术之前一定得晓以利害，才能让病人配合，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然一会儿干起活来就不能放开手脚。要是因为这耽误了正事儿，大家都得遭殃。

“你说我张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听完我这话，张老爷当时就有点站不稳了。

按理说，钉了棺钉的棺材是不能随便开启的，即使要开棺也决不能在晚上。可今天事出突然，要是等到明天天光大亮，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我和师傅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开棺探尸这种事儿在普通人眼里也不是小事，是一定要和苦主家里商量好的。

“不予，你去跟张家人说清楚。我去前面灵堂做准备。”师父吩咐道：“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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