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郑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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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兆英这才收回慑人的目光,继续赶路,同时嘱咐道:“那边了了,就直接来县丞署的户房找我。”

郑翰君应了一声,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又觉吃力,心里开始深恶痛绝起来:娘的,太狠了,都把我捞空了!

刘兆英手持县丞署令牌通行无阻,守门的衙役不敢阻拦,直接将其引到了户房。

青苎村有一条小苎河,村民赖此生存开垦田地,柳家便是以此发家,是青苎村的老牌地主。

柳家现任家主名唤柳南烛,家中有男仆一人,女婢六人,妻早亡,未续弦。

这份户籍档案内容十分详尽,男仆与女婢的名字年龄在柳家侍奉年限甚至连柳南烛治下颇严的性格特点都有写明,以方便日后若有相关案件牵涉,县令可以参考决断。

柳南烛……

刘兆英喃喃着柳员外的名字,颇感意外。这名字取得好听,可南烛是一种草药,又唤零丁子,有孤独无靠之意。

取这样一个名字,难怪自己的结发夫妻都……

想到这,刘兆英眉头忽然一皱,想要查阅柳员外之妻潘氏的信息。可潘氏亡后,她的户籍算是销了,柳家这户的户籍档案里,关于她的描述仅有一句:早亡,病故。

其实这是非常正常的,在古时户籍制度并非十分完善,没有死亡证明这种存在,加之女性地位较之现在十分低下,自然也不受重视。

只不过刘兆英心里却总觉得十分怪异,柳员外家中下人不少,却仅有一名男仆,管理上肯定诸多不便,指不定很多事需要柳南烛自己亲力亲为,如此之下,为何又不多买几个男仆呢?

别的不说,收租子这种事,难道要一个员外亲自下场吗?

这时,郑翰君气喘如牛,在户房司吏的指引下来到内库门外,朝里有气无力地唤道:“刘兄?”

刘兆英一愣,快步走至门前,惊道:“他们居然让你进来?”

郑翰君明显也是一愣,挺了挺胸膛,道:“我也是诸生,有何不可,而且我说我认识你。”

刘兆英盯着郑翰君,他唇红齿白确实比较讨喜,不过这也行?刘兆英黑瘦的点登时变得更黑了些。

郑翰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进县衙很难吗?其实主要是那司吏听闻他认识刘兆英,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二人进了内库,郑翰君便试探道:“刘兄可有线索?”

刘兆英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存放青苎村户籍的书架处,指着下方一叠蓝皮书道:“帮我看看柳家的情况。”

郑翰君点了点头,正准备翻阅,却发现屋内光线昏暗,实在不是看书的好地方,遂朝外大声地道:“陈司吏,烦请你拿个罩灯过来!”

刘兆英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屋外头应了一声,不刻便有一盏外罩着薄纱的罩灯递了进来。郑翰君点头致谢,自然而然地将灯放在别的书册上,问道:“刘兄,济生堂那边关于不该药的售卖消息,可有结果了么?”

“没有。”

刘兆英对着柳莺儿的生辰看了好久,闻言眉头皱了皱,显然听到这个很是浮躁,又道:“户籍档案历年更新,至多只保留到二十年前,柳莺儿年龄二八,你查下十六年前的档案便是。”

郑翰君应了一声,心里却还在想什么时候把他知道的结果讲出来最为合适。他从底下找到十六年前的档案,看了片刻,忽然轻咦了一声。

“怎么?”

郑翰君将档案递给刘兆英道:“你看,这一年柳莺儿出生,其母病亡,家中遣散了五名男仆,卖了一个女婢。这女婢是柳莺儿母亲潘氏的陪嫁丫鬟,居然给卖了。这一年怎么发生这么多事情?”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怀疑之色。

“查一下贱籍记录。”刘兆英沉声道。

郑翰君点了点头,连忙去寻找专门存放贱籍档案的地方。本朝将娼户、奴户、乐户、丐户、疍户编入贱籍,称为贱民。这类人不能与普通人通婚,且子承父业,女继母业,世世代代苦不堪言。

这其中唯有奴户还算好些,若是家主体谅,赐下家姓,可世世代代在主人家中服侍,感情深厚等同家人。

一些家中穷困的百姓,甚至有宁为富家犬的想法,主动放弃平民户籍,卖入豪绅的府中充当家奴。

贱籍有专门的档案登记,以姓氏排列,贱民的姓氏亦多为贱姓。

“查那个女婢:玽怜花。”

“查到了!”

郑翰君叫了一声,旋即老脸一红,“奶奶个冬瓜,她被卖到妓馆去了。”

刘兆英被这句口头禅说得一愣,随即看向郑翰君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你……认识?”

郑翰君摇了摇头,讪讪地道:“这个……不好说。”

“郑兄,怜花姑娘今年三十了!”

“才三十嘛!”郑翰君挠了挠头。

刘兆英朝他拱了拱手,道:“我们走吧。”

“去哪?”

“去牢狱,见允武和吴县丞。”

“不查不该药的事了吗?”

“兴许凶手本就冷酷无情,从来没想到滑掉这个孩子,我又到哪里去变一个不该药出售记录来?”

刘兆英冷哼了一声,却注意到郑翰君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眉头忽然就是一跳。

二人本是边走边说,刘兆英突然停了下来。

郑翰君一脸诧异。

“郑兄,你好像对不该药的事很上心。”

郑翰君登时露出心虚之色。

“郑兄,有线索?”刘兆英心急如焚,一见郑翰君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他定有隐瞒,连忙拉着他出了户房,寻到一处无人的静僻处。

郑翰君眼见隐瞒不住,只好假装得意地笑了笑,道:“我确实有线索,你到我家去,你就明白了。”

刘兆英梗着脖子上下扫视了郑翰君一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不刻,刘兆英拍了拍大腿,道:“是了,汝父乃是女科圣手,定然会配制此药!只是本朝严令民间郎中不可擅制此药,汝父……”

郑翰君连忙将其打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走,去我家。”

郑家的小医馆在城西西二巷,藏在巷子的最里头。

女子多忌讳看女科,常头戴带有布帘的笠帽前来瞧病,这医馆自然也是愈幽僻愈好。

二人来时,医馆没有生意。

郑翰君的父亲郑廖生一个人坐堂,正在抄写医书。听到郑翰君叫门的声音,郑廖生也是颇为不耐烦,只草草应了一声。

待二人步入堂内,郑廖生这才抬头看他们。

刘兆英看到郑廖生,登时明白了郑翰君为何生得这般好看。郑父也是个美男子,年逾四旬却保养得极好,干净白细的脸上留有美髯,双眉浓黑如墨,一双漆黑水润的双瞳透出精明的神色。

郑廖生抖了抖宽松的袖管站起来,笑呵呵地道:“哟,来客人了。”

郑翰君介绍道:“同窗,刘兆英。”

“兆英有礼。”说着,刘兆英并掌一礼至膝。

郑廖生见刘兆英执礼甚恭,想起方才郑翰君回来向他讨账本的事,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些许,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的儿子,道:“你这小子,要把为父卖了么?”

说着,却是很知趣地将案的一本账本递给刘兆英,道:“贤侄尽管拿去看,这记录原本也是防止不轨之徒从老子这里买去干坏事的。”

刘兆英接过账本连忙道谢,多嘴问了一句:“那您何必要卖这药呢?”

“做生意呗。”

郑廖生笑笑,“一般不随便给人看,今儿你看了,往后我这里也不好做生意喽。”

刘兆英黑瘦的脸上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无妨,此药有伤天和,不卖就不卖了。”说话的时候,郑廖生快速地扫了自己儿子一眼,狠狠地剐了几记眼神刀。

刘兆英显然想得更多,迟疑地道:“按理说这是最为关键的证据,可本朝律令严令禁止,小侄担心……”

“哈哈哈,年轻人。”郑廖生不屑地笑笑,一点也没有美男子应有的风度,他捋了捋胡须,道:“我是女科大夫,开方治病是我的职责所在,这不该药既是药,我这定是要留几服以备不时之需,律法也是允许的,只不过我这里量多了些,顺带帮济生堂卖卖罢了,抑且我这不是也记录下来了,只不过不是售卖记录,乃是按方开药。呵呵,退一万步来讲,你真以为衙门里,不知道我这事?”

刘兆英:“……”

“不妨事,你只管拿住了那买药的人,有了人证,我这里的细枝末节,贤侄应该有分寸。”

刘兆英一点就通,旋即明白关键之所在是买药的人,至于从哪买的,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人”买了。

刘兆英连忙翻开账本,在郑翰君的提示下直接翻到了那一页。细细看了,刘兆英纳罕地道:“是不是搞错了,他买了这么多次?”

郑廖生伸着脑袋扫了一眼,笑道:“不会错,买这药的人真名我不知,却有个外号叫守口如瓶,人称铁嘴。他常在城门处转悠,接些替人跑腿的活。买不该药的,就算是从我这买,也不放心,大多都让他来买,你只消撬开了他的嘴,哼哼……”

“走,回衙门!”刘兆英一改原本沉闷的性格,兴奋地道。

郑廖生愣了愣,却是有些佩服起来。

一般人撬不开铁嘴的嘴,那官府呢?

存放档案的地方没有火烛油灯,光线十分灰暗。刘兆英一排排木架搜寻过去,花了好长时间才从角落里找到了青苎村的档案。

厚厚的蓝皮书十分沉重,青苎村登记在册的共有一百余户,算得上是不小的村落。

户房司吏见了县丞腰牌,不敢轻视,直接亲自带领,进了户房内库。

“刘公子,本县辖三镇六庄四十八村落,所有的户籍档案都在此处,历年更新,最新的档案都在最外头。”

刘兆英对户房司吏行礼致谢,那司吏也知趣,只吩咐不要打乱存放顺序便退了出去。

刘兆英见郑翰君一脸诚恳,心中也是十分纳罕,不过他眼下没有这么多时间去讨论这等无聊之事,只好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

郑翰君唤住了刘兆英,讨好地道:“我随你一起查案,有什么要帮手的,刘兄尽管吩咐便是。”

大堂东甬道吏、户、礼三房皆归县丞吴宗道管辖,西边还有兵、刑、工三房,乃是县令亲管,由主簿典懿掌三房文书,兼理事务。

户房之中保管着整个青灵县的户籍记录,户房的主管司吏协助县丞理一县户籍和财经。

“说什么?”

郑翰君见刘兆英冷冷地盯着他,直感到一阵发毛,似被洞察了一切,连忙道:“没什么,我去就是了。”

刘兆英怔怔地看着他,不得不说郑翰君的这张脸保养得宜,如果不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是挺让人顺眼的,无怪勿深受女子喜欢。

刘兆英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往衙门方向走。郑翰君习惯性地眼皮跳了跳,却不发作,嘴角一咧旋即跟了过去。

郑翰君摆了摆手,心里却是有意戏弄,不准备立即将自己所得的消息说出来。

“刘兄说得不错,我辈读书人,不能将死生大事当成儿戏,是我不知分寸才是。”

刘兆英听到脚步声,心中烦躁,头也不回地道:“你先回县学跟褚老头知会一声,到时教谕问起来,他好替我们应付。”

郑翰君一边擦汗一边问道:“不直接跟教谕说么?”

刘兆英的脚步猛地顿住回过身来,郑翰君差点就把鼻子贴脸撞了上去。郑翰君脸色一白,讷讷地问:“怎么?”

所赖县城不大,郑翰君家的宅子离县主干道也不远。

只是郑翰君身子骨弱,跑到济生堂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在街口的时候他就看到刘兆英进去了,他便守在外面等着,顺便擦了擦脸上的汗。

刘兆英瞪着郑翰君,道:“郑兄,小弟之前随口胡言了几句,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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