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述

看着萧长风急不可耐的模样，老者脸上有一丝揶揄，然而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关怀和溺爱。

老者名叫杨清宇，三十多年前孤身一人来到云川山脉，而后在岩角村边上定居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杨清宇与村中其他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一张脸上毫无表情，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不过在有了萧长风之后，这种情况渐渐改变，杨清宇的脸上开始浮现笑容，最后变成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岩角村的人都亲切的称他为老杨头。不过对于来岩角村之前的经历，老杨头一如既往的绝口不提，久而久之，大家也知趣的不再过问。或许，那是老杨头心底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也可能是老杨头心中说不出口的伤痛，从他刚来岩角村时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就可以猜测一二。

萧长风并不是老杨头的亲孙子，而是老杨头十多年前一次上山打猎时在云川山脉中捡到的孤儿。老杨头捡到萧长风的时候，萧长风才刚刚两三个月大小，老杨头还害怕养不活萧长风。出乎老杨头意料的是，萧长风胃口出奇的好，老杨头用打来的野兽熬骨汤给萧长风喝，萧长风每次都喝的饱饱的，小肚子鼓鼓的像个小皮球。

一番狼吞虎咽，萧长风一小会儿就把一串烤肉吃完，渴望的眼神再次看向老杨头。

“爷爷，吃完了。”萧长风油腻的小手伸到老杨头面前。

老杨头再次递给萧长风一块烤肉，自己也拿起一串吃起来。

摇曳的火光照耀在祖孙两人的脸上，就像是红色的波光在荡漾，如梦如幻，柴火的噼啪声混合着吃烤肉的咀嚼声，小小的石屋里面弥漫着浓浓的幸福和满足。

将最后一串烤肉光光的铁签丢在一旁，随手在身旁拿起水袋咕隆咕隆喝了几大口，萧长风向后随意躺在地上，擦了擦黏在嘴上的肉末，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爷爷，给我讲个故事吧？”萧长风转过头看向老杨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渴望。

萧长风自小就喜欢听爷爷讲故事，每天晚上，他都会用尽各种办法哄爷爷给他讲故事，从未落下。

“爷爷困了，讲不起啦。”老杨头微闭着眼睛，像是真困得要睡着了的样子。

每天这个时候，就是老杨头最得意时刻，他总能趁机敲打萧长风一番。

“爷爷，风儿给你捶背。”萧长风起身来到老杨头身后，轻车熟路的为老杨头捶起背来。

为了听故事，萧长风不得不积极主动的伺候好老杨头。

“哎哟，爷爷腿好酸。”

“风儿给爷爷捏捏腿！”

“今天怎么总是口渴呢？”

“风儿给爷爷倒水。”

“肩膀也感觉不舒服了。”

“风儿给爷爷按摸按摸肩。”

“咳……咳……”将萧长风折腾得精疲力尽了，老杨头清清嗓子，开始给萧长风讲故事。

“千年前……”老杨头缓缓道来，萧长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是一个关于修道的故事，内容丰富，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老杨头才将整个故事讲完。萧长风回味着故事中的情节，脸上洋溢着纯净的笑容。

少顷，萧长风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清澈明净的眼里也开始布满暗淡。

“爷爷，我不去想昊天宗了。”萧长风声音低沉。

昊天宗坐落在雄伟壮丽的昊天上，是整个云中郡最强大的修道势力，进入昊天宗修道，是整个云中郡所有人的梦想。

每三年，昊天宗都会举行一次弟子招收大会，招收十至十二岁具有修道天赋的少年进入昊天宗，为宗门补充新鲜血液。

对于普通人来说，加入昊天宗唯一的途径，就是参加昊天宗三年一次的弟子招收大会。

凡是想要加入昊天宗的少年，必须在昊天宗规定的时间内到达昊天宗，接受昊天宗检测是否具有修道天赋。有修道天赋的，可以进入昊天宗修道，从此一飞冲天；没有的，就只能抑郁而回，沦为蝼蚁。

六天后，就是昊天宗召开弟子招收大会的日子。按照岩角村的安排，明天早上，村里的适龄少年就要一起出发前往昊天宗了。

虽然和其他同龄的少年一样，对修道世界充满好奇，做梦都想着能加入昊天宗，可是要去昊天宗，就要离开爷爷，萧长风舍不得离开爷爷。更重要的是，爷爷年事已高，萧长风想要留下来陪着爷爷，照顾爷爷。

“胡说，修道大事，岂能儿戏！”老杨头严肃的说道，声音明显比平时说话的时候粗了一些。

虽然老杨头也舍不得萧长风远离，但是错过了这一次弟子招收大会，萧长风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昊天宗了，他当然不允许萧长风这样错过踏上修道之路的机会。

看着老杨头真的动怒了，萧长风乖巧的不再言语，然而眼中泪水，却是悄然湿了眼眶。

“风儿，进入昊天宗修道是你的梦想，千万不能因为爷爷而让自己遗憾终生。你安心去昊天宗吧，爷爷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并且村里还有这么多左邻右舍呢。若是你真的有幸能够加入昊天宗，将来修道有成，还可以帮助爷爷延长寿命呢，这样咱们爷孙两人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了。”老杨头也觉得自己对萧长风严厉了，放低声音，语重心长的对萧长风说道。

“进入昊天宗真的可以帮助爷爷延长寿命吗？”萧长风眼睛一亮。

“当然！”老杨头斩钉截铁的道，眼中浮现一抹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沧桑和追忆之色。然而，这样的沧桑，现在的萧长风并不懂。

“好，风儿明天去昊天宗。”爷爷现在已经年近七十，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萧长风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进入昊天宗，帮助爷爷延长寿命。

修道世界，残酷无比，其实老杨头也想过让萧长风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但是普通人的世界，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也许哪一天有修道者战斗经过岩角村，仅仅是战斗的余波就会将整个岩角村全村覆灭。修道世界虽然残酷，但是却可以通过修炼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再继续昊天宗的话题，祖孙两人漫无目的随意聊着，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夜，两人各自睡去。

只是十余年来，祖孙两人都是形影不离，而今分别在即，两人皆是久久未能成眠。

“小心烫！”递给萧长风烤肉的同时，老杨头提醒道。

“嗯，爷爷。”萧长风先往嘴里塞了一块烤肉，嚼了几口，才口齿不清的回答老杨头。

和萧长风在一起的日子，老杨头唯一的一个小心事，是没能让萧长风跟随自己姓杨。在老杨头捡到萧长风的时候，萧长风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精致的白玉，上面刻着萧长风三字，这明显就是萧长风的名字，老杨头不愿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让萧长风改名换姓。

捡到萧长风后，老杨头也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四处打听附近有没有姓萧的人家丢了孩子，想帮助萧长风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可惜不说丢了孩子的萧氏人家，周围这一片区域连姓萧的都没有，最后只好放弃了。遗憾未为萧长风找到亲生父母的同时，老杨头也在心中暗喜，这样萧长风就不会离开他了。

萧长风取来几罐佐料，老杨头将佐料均匀涂抹在烤肉上，再烤了会儿，递给萧长风一串。虽然知道萧长风并不饿，不过看着萧长风那渴望的眼神，他也不忍心再捉弄萧长风了。

少年大约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手中把玩着一个木刻的拳头大小的兔子，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烤肉，喉咙中每隔一会儿就控制不住的要咽一下口水，表情窘迫。毫无疑问，少年在意的并不是手中的兔子，而是柴火上的烤肉。

老者看上去已经年过七十，不过身体依旧健朗，腰背挺直。嘴角微微上扬，牵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老者如同没有看见少年的窘相一样，缓缓的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又将腊肉翻了翻。

“爷爷，真的可以吃了。”少年嘟着嘴，皱着眉头，如同顺口溜般的说道。

老来得子，老杨头对萧长风宠爱有加，萧长风也聪明可爱，乖巧听话，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简单快乐。

正是萧长风的纯真明净，让老杨头从过去的生人勿近中走了出来，变成了现在岩角村人人敬爱的老杨头、杨爷爷。

“去给爷爷把佐料拿过来。”老者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将萧长风打发离开。

既然要放佐料，那马上就能吃烤肉了。萧长风哪还有心思计较爷爷的低级谎言，起身如同狡兔一样快步跑去拿佐料去了。

显然，这话少年已经不止说过一遍了。

“风儿，不能着急，腊肉多烤会儿再吃可以驱寒！”老者慢吞吞的回答。

村子南面，离村子大约百丈左右的地方，孤零零的立着一间石屋。

石屋内，一堆柴火正在劈劈啪啪的燃烧着。柴火上，几串腊肉已经烤得金黄油亮。火堆旁，一老一少就地坐着。

少年名叫萧长风，白了老者一眼，继续嘟着嘴，定定的看着老者。

腊肉还能驱寒？骗谁呢！

老者也知道这个谎话说的太没水平了，在萧长风的注视下颇有些觉得老脸挂不住。

时值隆冬，天寒地坼，大雪如席，银装素裹，黄昏如昼！

连绵起伏的云川山脉边缘，一座矮山脚下的平缓地上，一个小小的村落在飞雪中若隐若现。

小村名叫岩角村，约有十六七户人家。靠山吃山，大部分村民都以打猎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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