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诏武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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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往哪里去。”

骁氏的思绪被阿熏的问话打断,阿熏贴上了止血药贴,已无大碍。

“往南走,到了前面那座山麻烦将我们放下吧。”骁氏已无杀意,阿熏问道:

“行了,就到这儿吧。”骁氏拎上包袱准备下车。既然阿熏的车过不去,谢随山的马也难走。这时还得依靠自己残破双腿方能脱险。

“你们要进雪山?”

骁氏没回答她。

阿熏本想提醒,现在雪山中积雪甚厚,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要是在雪山中寻不到路的话恐怕会有性命危险。但她也明白这对母女已经决意离开,无论如何是不会听她的,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们多保重。”阿熏望了一眼今日话少又乖巧的阿来,扭过头,对车夫喊道,“就停在这儿吧!”

车夫应了一声之后马车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骁氏捏住了包袱准备下车时,突闻车夫古怪地“唉”了一声,随后身子一晃摔下马去。马受惊,不受控制地向另一方向狂奔。

车轮之下全是碎石残雪,车被颠得左右剧烈晃动,车厢内三人左摇右晃互相撞击。阿来勉强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大吃一惊,马飞奔的前方已是悬崖!

阿来根本来不及多说,一把将坐在最前面的阿熏推出了马车。阿熏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来回,头撞在树桩上昏迷过去。骁氏和阿来就要携手冲出车厢,忽然天降铁索圈圈绕在马车之上,将窗门捆得严严实实。

骁氏和阿来被断了去路,不过转眼间马蹄已飞出山壁腾于空中。

要葬身于此了吗?

这个念头在阿来脑海中一闪而过。

骁氏本能地抱住阿来将她埋入自己怀中,震天撼地的剧烈冲撞中阿来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方,阿来恢复意识时眼睛睁得艰难,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

皱眉一声轻哼,阿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断过了一样。脑袋浑浑噩噩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马车下坠的过程里她跟阿母被甩得七荤八素,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晓。她睁开眼睛,还没等看清周围事物忽然脚下一晃,她立即翻身而起想要避开危机。谁知身子刚刚腾空脚下被猛地一拉扯,教她一瞬间又摔了回去。

左侧腰间锋利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在一叶孤舟之上。

孤舟于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上安静地摇晃,她的右腿被一条锁链牢牢锁着,锁链另一端紧紧连着船底面。

这是怎么回事!

阿来用力挣扎,比手臂还粗的锁链被扯得咣咣直响,却一丝撼动的迹象也没有。她急得满头汗,一动作腰侧就欲生欲死地痛,估计是肋骨断了。挣了几下没了气力,阿来倒在船上喘气。

河面上的寒气吹在她冒汗的鼻尖上,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想起她和阿母逃出谢家的经过,想到马车突然失控坠崖。之后呢?

阿母?阿母呢!阿母不在!

阿来立即向四周望去想要寻找阿母的身影,灰暗的寒河之上笼罩着连天的浓雾,一片片碎冰从她眼前飘过,旷阔的河面几乎看不见两岸,极远之处隐约可见干枯的野草。

她摸了一把冰冷的河水,刺骨之感和断骨之痛如此清晰,她还没死。这里虽阴寒恐怖,却不是阴间。

莫非有人救了她们?

不对,若是有人搭救,怎会不见阿母身影?又为何将她放置在一条孤舟之上还用这铁链束缚?想起马车坠崖之前先是车夫被杀马匹受惊,再是她本想带着阿母跳车却被捆住。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提前预知她们的行动之路。她跟阿母要出逃这件事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而且她们不过是谢家奴仆,又是谁要这般大费周折的对付她们?还是说对方其实是冲着阿熏来的?难道真是孙明义的人?阿熏呢?

“阿母!阿母!阿熏!”

阿来忍着痛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很快被浓雾吞没,消失在河面之上。

看着一眼望不尽的河水,阿来心中千头万绪。

阿母如今在那儿?可还安全?她坐不住,把孤舟里里外外翻个仔细,不仅没有找到只字片语连根长篙都没翻出来。

她将腰带卸下裹于手上,努力伸手够到河水之中,试图控制孤舟的方向时,瞧见一艘大船从远处向她驶来。

阿来带着一身的伤和忐忑,气喘吁吁地回到谢府时,一上来就被六娘当头棒喝的质问敲得恍惚。

“四、四姨没回来吗?”

“我问你呢,你倒反问起我来了。阿母和你一块儿出去的她去哪了你心里没数吗?而且这脸上身上是怎么回事?掉到猪窝了吗这么脏!咿!别靠近我!”六娘捂着鼻子嫌弃地将她往外挥。

阿来是真的慌了,根本没工夫和六娘拌嘴。四姨离开桃源寺时还叫人帮忙提篮子,说明她的确是要去王家的。可是王家没有,桃源寺也没有,这一路上她都有留意,没见到她的踪影。

流民骚乱城里已经是人心惶惶,四姨平日里颇为谨慎,肯定不会冒险和流民冲突。加上有两位桃源寺的和尚陪同,就算遇险多少也有抵抗之力,或许是被困住了一时难脱身。

快步穿梭在谢府专门给下人走的内侧回廊中,去找她阿母的路上阿来脑子里一时一个想法,不断为“四姨现在是安全的”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推开木门唤了声阿母,却见房内除了阿母之外,云孟先生居然也在。他们俩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什么,她阿母骁氏转头看她时如青锋一般冰冷的眼神生生将她往后推了一步。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母,而且……她怎么会和云孟先生在房内独处?阿来脑子里生出个模糊的结论,立即将其打破。

顾不上去猜疑别的,阿来将发生的所有事告诉给阿母骁氏,骁氏听完后怒道:

“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你还一个人在外面找了这么久?耽误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吗?出事之后你该马上回来通报,谢府人多倾巢出动马上就能覆盖大半个歧县,可现在……平时闯祸的时候倒是机灵,怎么到关键时刻犯糊涂!”

阿来母亲骁氏常年干农活个高肩宽皮肤黝黑,五官被岁月磨得粗糙,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好容貌的影子。平日里她极少这么严厉训斥阿来,一旦心急长眉倒竖着实吓人。

阿来知道她心急,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错了,阿母您别生气了。”

云孟先生没说话,摇了摇扇子打算离开。

“云孟先生,请留步。”骁氏叫住他。

云孟先生回头看她,骁氏思忖着什么,片刻后像下定了决心般道:“行,我答应你。”

“哦?”云孟先生眉峰略抬,似乎有点意外。

“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你也要答允我一件事。”

云孟先生走了,骁氏拉着还在恍惚的阿来一块儿去找主母,要将四姨的事尽快禀报她。

扶着一瘸一拐走得满头是汗的骁氏,阿来一直劝她慢点走,别摔着。

连夜拜见主母将四姨的事一一交待,姚氏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将手里的乳酪丢下,立即让婢女去叫谢随山来见她,并把谢府所有部曲、幕僚、奴仆都聚在后院中。

谢随山因为流民的事情焦虑了一整天,此刻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门外那倒霉的县衙主簿走了没有。一阵心惊肉跳的拍门声让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传话的家奴说了原委让他快些去见主母。

谢随山心烦意乱,胡乱把衣服穿好,冠都未正好便冲去见母亲。姚氏让他马上率谢府所有人马出动寻找四姨。

“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临走前姚氏拉着儿子语重心长地交待了一句,看似当前情形下合理的叮嘱,其中更深的意义只有谢随山他自己能意会。

流民是他放进城的,现在的骚乱可以说他是罪魁祸首。没想到流民之乱居然这么快就报应到了谢家,被卷入其中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父亲在侧室中最疼爱的四姨。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四姨有个三长两短父亲会怎么惩罚他?想到小时候父亲用铁棍毫不客气地揍他的场景,谢随山后背发凉。

母亲眼神里的严峻让谢随山一秒都待不住,立即跨马疾驰,随从跟随在后狂奔,气势汹汹地杀入已经宵禁的歧县城内。见到流民就将其叉倒在地,逼问四姨的下落。

阿来想要一块儿去找四姨,骁氏还未开口阻止,就被谢随山房里的女婢拦了下来。

“大公子吩咐要看好你,在他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

“看好我?为什么?”阿来不解。

“等大公子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骁氏把她拉了回来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

“四姨会出事吗?”母女两人坐在后厨的台阶上,阿来心事重重,“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没走就好了……”

“就算你当时留下来陪她也无济于事,不用自责了。”

“可是我能……”想到阿母向来不喜欢她在外展现武功,金蝉刀更是绝不能使用,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阿来。”骁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变回了以往温和慈祥的阿母,“有些事情尽力便好。你需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事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让人不愉快的是,你要学会的不是当个英雄,而是要明白该怎样放下。”

被她这么一提醒阿来也想起孙明义被押解离开时他的主簿高喊要为其报仇一事,不免担心起阿熏往后的境地。他们竟能突破谢府重重护卫杀人于无形无声,说不定是江湖上的高手。

“女郎。”外头响起了车夫的声音,“前面就是雪山了。大雪封住了道路,车过不去!”

“东叔死了?”很明显阿熏也不太相信谢府最得力的车夫东叔会因酗酒而死,她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姐姐,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阿熏犹豫了一下,想到阿来对她如此坦诚毫无保留,她也实话实说,“东叔死得太过巧合,孙明义刚被治罪谢家就死了人,而且还死得蹊跷,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与孙明义余党有关。”

“从南边的小路走。”阿熏听见身后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马蹄的闷响,知道谢随山他们紧追不舍,见车夫要继续在官道上奔驰,便指了另一条路给他。

骁氏没开口,但手里的匕首也没松过。

挟持阿熏登上她马车的确是情非得已且非常冒险的事。她曾经找借口借了东叔的符令出城勘察过几次,可有山有水的地形颇为复杂,只有亲自跑过几个月才能真正探查纵横,不是用眼睛勘测几次就能辨认明白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要走?”

阿来见她阿母没回答,便壮了胆子主动跟阿熏说了流民一事谢府的态度让她和母亲心寒,这才决意离开,并将离府计策与东叔之死的巧合一并坦诚相告。

阿来鼻尖酸了一酸,没想到世间之事竟有这么意料之外的曲折。她想要离开谢府也是为了他日能有一番作为以报阿熏的恩情,谁知还未踏出半步就让阿熏受了伤。如今一别,他日阿熏再想起她时会是怎样心情?阿来愧疚不已。

骁氏哪里不知阿来对阿熏的姐妹之情,如今局面也是她所料未及。暂时脱离了谢随山的追击,骁氏不免思考起一个问题——东叔怎么突然就死了?前几日来送土人参的时候身体还很硬朗,能说能笑,几天不见竟阴阳两隔。听谢家家奴话中之意东叔死于饮酒过量,这更教人怀疑了。东叔常年赶车走得都是山野险路,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骁氏知道他很少饮酒。更何况第二天就要远走洞春,前一晚又如何喝死房中?

阿熏和她的车夫常年在附近奔走,对此地形再熟悉不过,一旦想要耍点计策弯弯绕绕地故意让谢家人追上,她们母女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杀了她们夺其马车一条路可走。

或许阿熏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保命她,她让车夫沿着南边土路驶入一整片枯树林中。枯树林里树枝交错,盛着厚厚的雪,阿熏的马车车身多为银色,很容易隐藏其中。

谢随山见城门开启,阿熏的马车已经出城。歧县周围地形复杂,除了官道之外还有许多山间野路可走,一旦马车钻进了林子里便更难找寻。

“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们追回来!”谢随山鼻孔里塞了两团从衣角撕下来的布,睫毛上全是雪视野几乎全被挡住。他抬手示意的时候冷风嗖嗖地从裘皮大衣中穿过,冻得他发汗的身体瑟瑟发抖,怒意却永无止境。

骁氏看出了阿熏的用意,车后马蹄声渐弱,她终于将匕首收回了一点。

阿熏挺直了许久的身子总算能放松一些。阿来帮阿母手掌的伤口处理好之后,默默从包袱里再抽一片止血膏药递给阿熏,阿熏接过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阿熏不曾对她这般客气得像个外人。

阿熏见阿来眼中有泪,眉头一紧轻轻摇头,似将阿来完全隔离在成年人纠纷之外的体谅和宽恕。

“开城门!”士兵一声喝令,沉重的红松木门缓缓开启,车夫重新牵起缰绳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阿熏。阿熏垂下眼睑没有给予任何指示,他明白,这是默认。

马车穿过城门,谢家一行人也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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