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毛利元直一走，自己随着大夫人和其余侧夫人自动添上了“未亡人”的身份，但自己与其并未成夫妻之礼，即使想以“未亡人”的身份替其守灵，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葬礼这几天，桂节子都随处小心，跟着其余的侧夫人行动，不敢出任何差错。
大夫人将我唤过去，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桂节子一边思索着，来到了大夫人的正院。拜身行礼后，抬头望着一身缟素大夫人，见她眼下带着乌青，就启声劝慰道：“请夫人节哀，多保重。今后这府离不开夫人您……”
“唉……去吧，你弟弟在前厅等你，收拾完毕后，就走吧。”大夫人轻轻拍了拍桂节子的手，将其送到了门口。
“多谢您往日以来的照顾。——桂节子在此向您告别 。”桂节子低头向大夫人告辞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指挥贴身是女替自己收拾行李。
桂节子带过来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收拾完毕了，在换下身上的丧服，换回一身素净的常服后，踏出了院门，来到前厅，见到了在室内笔直站立的桂小太郎。
桂小太郎感应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转头望到：
——他长高了。
——她变瘦了。
“……寧寧姐。”
“小太郎，我们回家吧。”
“好！”
“感谢夫人的爱怜。家中突逢此变故，家父离世，弟弟又尚还年幼，我想回到家中，尽为人子女的本分。”桂节子俯身拜答道。
“我想也知道你会做出如此选择。你是个要强的。”大夫人叹了口气，将桂节子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道：“当初你的随嫁可尽数带回去，我这里的这份，就当做是我毛利家对你父亲的谢仪，请务必尽数收下吧。”大夫人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了桂节子，桂节子也不推脱，伸手接过后，向大夫人道：“蒙您爱惜，桂氏一族感激不尽。”
“父亲一生追随家老大人，能为家老大人尽忠，我想，这也是他的夙愿。”桂节子丹唇微启，恭敬地回答道。
见眼前的少女纵使粉黛未施，一身缟素，也掩不去那姝妍绝丽的容貌，大夫人心中微叹，如此容貌，怕是是祸不是福啊……
“你的弟弟刚刚也来到的家中吊唁。我想问问你，你若是想待在这个家里，我毛利一族会护你一生的周全，只是余生要与青灯古佛相伴，对你而言，未免太过残酷。所幸，你与家老大人婚礼未成，若你想回到原籍，也是合理，家中也不会多做阻拦。”
“多谢。”桂节子朝她笑了笑，却见那人脸染飞霞，慌忙地低垂着头诺诺不语。
桂节子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转向道路旁的高大乔木，绿叶经过雨水的滋润显得郁郁葱葱的，青翠欲滴的样子煞是好看。桂节子还记得自己刚到毛利家时，还是漫天飞雪的季节，庭院里的这棵树落光了叶子，白皑皑的雪盖在它赤秃秃的枝桠上，显得十分萧瑟。但到了春天，樱花开满枝头的时候，却是十分的具有美感。
——我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了啊
“我知道了。只是人年纪大了，这身体也不如往常。罢了，今日唤你过来，是向跟你说一件事。”大夫人端起茶几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又道：“今天早间，殿下在藩厅发落了此次战事的主要将领。作为武士，这是他们的宿命。”
“桂家，也在其中。你的弟弟是个不错的，亲身前来向殿下请罪了。”大夫人见面前端正跪坐着的桂节子沉默地倾听着，顿了顿，把接下来的话说出：“你父亲，是我们家对不住了。殿下发落了桂家，罚去了功名和俸禄。”
前线失利的消息与桂长太郎战死的消息一同传来，桂节子独自一人在房里，摩挲着父亲之间交给自己的那一把肋差，盯着那上面的家徽，沉思了许久。
作为领兵的家老大人，毛利元直兵败后，为了保全家族的名誉，引责切腹自尽了。家老大人的离去，毛利家上上下下为了葬礼忙碌了数日待到毛利元直头七过了，长子继位后，众人才得以喘息。
初到时还是寒冬，此时已是盛夏。
刚刚抵达毛利家时，还没来得及进行婚礼，硝烟弥漫的前线就与天人开战了。收到军方急报，毛利元直也来不及与她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大夫人对自己多照顾些，便钦点随从骑上马急忙往前线赶。
“真是……造化弄人。”桂节子低叹道。
走廊外侧的庭院刚刚被一场夏日的大雨洗刷过，青石阶上湿漉漉的透着光亮，桂节子一个慌神之间，脚下的鞋履与之接触后有些微的打滑。一旁跟随的贴身侍女连忙虚虚扶着她的手臂，提示到：“夫人，请注意脚下。”
即使礼未成名不正，但毛利家的正室夫人是个心善的，许是年纪相差太多，或是自己的儿子各个功成名就，也不再有起争斗的心思了。反倒是自己莫名地和她的眼缘，说是像极了她那福薄的女儿，待自己也是真心的好，不曾苛待。
——这也是自己的幸运。
伴随着夏日的蝉鸣声，桂节子走出了自己的院落，去往毛利夫人的正院。
“节子夫人，大夫人有请。”侍女在门外轻声唤道。
“承知，我马上过去。”跪坐在梳妆镜前的桂节子给门外的侍女答道。伸手抚平了身上那件白色的长襦袢，回头重新将已经解下大半的黑色丧服穿上，将头上的黑纱解下，戴上一小朵白色的绢花。收拾完毕后，朝着毛利元直的正室夫人的居所走去。
——没想到，自己到毛利家参加的第一个典礼，不是和毛利元直的婚礼，而是他的葬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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