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亲为了给她解闷，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做出了一架秋千，摆在了她的小院子里。
小小的桂节子还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大的玩具，自然是爱不释手，开开心心地独自玩了起来。
后来……？哦，后来，桂小太郎出生了，桂节子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玩伴。
又一阵风吹过，这次的它夹带着白绒绒的小雪花，一点一点地、缓慢地从空中落下，骤然间，就从点点小雪变为阳春三月的柳絮般，伴随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窸窸窣窣地盖到了地上。
雪花穿过夜空掉落在后颈的肌肤上，化作雪水沿着冰肌玉骨蜿蜒流下。那一阵凉意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桂节子，拿开遮住眼睛的衣袖，露出湿漉漉的眼眸，抬头望着天空：
“下雪了。”
桂节子拢着外衣走回了和室内，褪去鞋履倚在门边，轻叹道：“月色真美啊……”
含情的双眸凝视着那一轮满月，像是在标记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眸，敛去了眸中深情，轻轻一笑，俯身关上了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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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来，昨夜的飞絮已变成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像是为花嫁新娘穿上了白无垢。
桂节子在天蒙蒙亮时被侍女唤醒，起身洗漱完毕后，便开始更衣梳妆。长长垂下的秀发由侍女帮忙挽成发髻，别上丝带和发簪。脸上细细地覆上一层珍珠粉，用眉黛描绘眉形，胭脂点绛唇，妆毕。
浅粉色绸缎的大振袖和服外披上月色打褂，腰间别上金箔纸扇，和一把削铁如泥的肋差短刀。
这把肋差就是昨夜由父亲亲手交给桂节子的。
武家女孩出嫁，往常都会由母亲给女儿一把肋差贴身携带到夫家，意义着与夫家共存亡。
但桂节子知道，父亲递上这把肋差背后的沉默的意义，不在于那迂腐的“与夫家共存亡”。
它是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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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后，桂节子来到正厅，拜别父亲和桂小太郎。
作为父亲，桂长太郎曾经构想过要如何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她的幸福所在之处。但事实远比幻想中来的残酷啊。桂长太郎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女儿即将出门的那一刻，自己的喉咙竟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那就这样、父亲大人、小太郎，请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桂小太郎打破了沉默，即使于礼不和，也还是跟着桂节子的脚步走到了大门口。
看着桂节子在侍女的搀扶下，俯身坐进雕饰精美的驾笼（かご）里，就在侍女准备拉上轿门时，桂小太郎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等等。”
“怎么了？小太郎？”桂节子在轿里不解地问。
“那个，这个、请你收好。”桂小太郎解下自己常年随身佩戴的玉佩，还带着体温的暖玉递到了桂节子的手中。
桂节子摩挲着玉佩上的麒麟雕饰，展颜一笑，也解下了自己脖子上随身携带的白玉牌，清润的玉上雕饰着清挺的竹子，伸手探出轿门，递给了桂小太郎：“我的这个，也请你收好。”
“好。”桂小太郎接过，将它死死地捏在掌心里。
“那，我就先走了”桂节子拉上了轿门，示意轿夫起轿。
桂小太郎错开一步，在轿子与他檫身而过时，听到轿子里的桂节子说道：“再见时，我们再将它们换回来吧。”
“是！”桂小太郎沉声应道。
“一路顺风。”
桂小太郎目送着送亲队伍一路往东南方走去，沿途的房屋店舍也纷纷开了门，街上的百姓们也纷纷出门，为了感谢这位大小姐平日里对百姓的照顾，沉默地送这位菩萨般的大小姐一程。
远处，一位身着麻灰色长袍，有着茶色长发的浪人带着一位抱着一把太刀的银发小孩，与送亲队伍檫肩而过。
“呐、松阳，那是什么？”
“啊，那个，是有人成亲啊。”
“这个我有眼睛我知道。我是问那轿子里的人是谁，美人吗？”
“这个即使我有眼睛也看看不到呢，银时，我并没有透视眼。”
“啧——我肚子饿了，你要落脚的萩城松本村还没到吗？”
“嘛、嘛，快到了快到了，耐心地再走一会儿吧。”
“1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跟我说了！！大骗子松阳！！！”
“快到了，你真累的话，要不为师背你走一段路？”
“饶了我吧，上次你背我连我掉半路上都不知道……”
“啊哈哈……”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何此时自己的内心还会如此波动不安？
——是舍不得啊。
桂节子丹唇轻启，眉眼绽放着笑意，唇角傍有梨颊生微涡，浅浅的却十分夺目。
笑着笑着，脸颊却传来点点凉意。一颗颗晶莹饱满的泪珠滑落眼角，打湿了脸庞。
“我哭了吗？”桂节子抬手用衣袖捂着眼角。
——真美啊……
幽蓝静谧的天空中，一轮盈和的满月高高地挂着，四周点缀着零碎几颗明星。月光清和柔莹，以圆满的姿态包容着世间万物，照映到桂节子粉黛未施的脸庞上，好似给她轻轻敷上了一层细腻精致的珍珠粉，肤色皎洁如玉，在那如画眉目的衬托下，已是倾城。
一阵微风吹过，夹带着丝丝寒意，桂节子倚靠在纸门边，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惊了下，忍不住伸手攥紧了衣襟。风渐渐大了，一阵一阵地，将庭院里那架小小的实木秋千吹的一摇一摆，绳索与木架的摩擦，发出了吱呀吱呀的细索声。
——未及髫年的女孩儿，手上牵着走路尚且跌跌撞撞的小男孩，见小男孩儿穿着过厚的衣服，圆的似球一般，越发地走不稳路时，满心怜爱地将小男孩吃力地抱到怀中，哼次哼次地抱到自己庭院中的秋千上，拂去上面薄薄的一层雪花，裹着怀中的小男孩坐稳后，莲足轻轻点了点地，秋千缓慢地移动起来。
发生在在这架秋千上的故事、在这个家里的故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桂节子的眼前，历历在目。
——“诶？好、好，父亲给你做一个大大的秋千！”
想起这架秋千的由来，桂节子忍俊不禁，那时母亲还在，而自己的弟弟尚未出世，冬日乏闷，而身为小姑娘的自己却被父亲驳回了出门游玩的请求，自然是小嘴撅的老高，不高兴了。
桂节子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架小秋千。像是被它勾引住了，忍不住起身，慌忙地穿上鞋履，步履慌乱地向它走去，待到了秋千前，又如若被定住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覆上秋千的吊座，抚摸着、打量着那上面的木质纹路，细细回味着。
——“怎么啦？父亲惹我们寧寧不开心吗？那母亲罚你父亲给你做个秋千怎么样？”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何此时自己的内心还会如此波动不安？
有些心乱的她索性掀被起身，在屏风后的实木衣桁上取下了一件外衣披到身上，顾不得将它穿系好，便慢慢踱步到和纸门前，弯身跪坐在榻榻米上，慢慢地拉开了纸门门外皎洁的月光瞬间倾泻入室。
——“夫人，要我做把木刀还行，秋千的话……为夫实在是没有自信啊……”
——“为了我们寧寧，你就好好练习一番吧~”
——“寧寧，想要、秋千。”
翌日清晨，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为了赶在两天后的大安日到达藩主毛利氏族世代驻居的萩城，桂节子一行人必须尽快启程。
昨夜与父亲秉烛夜谈之后，回到寝室，桂节子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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