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与黎明之歌

“你的心很乱。”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楚讴一惊，连忙爬起来，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老人行礼：“赵老。”

老人脸上皱壑深深，说话却十分清楚：“古人看书，都要焚香净手。你知道为什么？”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青鸟学府的水土，是什么样的情绪？是青侯的情绪，还是青鸟警备处的情绪？”

楚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点了点头。当时赵老岔开了话题，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如今，又为何旧问重提？

赵老停在窗边，让自己沐在阳光下：“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是所有青鸟学子的情绪。”

楚讴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震。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赵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明白了？”

楚讴涩声道：“明白了。”

赵老点点头：“看来你是真明白了。”

“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做。”老人衰弱地停在阳光里：“只是希望你练武的同时，也别丢下书本。”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很难得。我在帝都里，也找不出几个爱看书的年轻人。”

“爵位、力量，才是人们现在想要的东西。但他们忘了。”他伸出枯瘦的手，在阳光中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一无所得：“记不住历史，也不会有未来。”

楚讴松了口气，但也沉默着，他不太习惯被夸奖。

赵老似乎意识到自己今天感慨过多了，收回手掌，“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吧？”

“是的。”楚讴恭声道：“有关帝国宪典，我有一些疑问。”

“哦？”赵老声音略略抬高，显得有些意外。

楚讴道：“内容记不太清了，您稍等，我去取书来。”

“这样啊……”赵老回过身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楚讴，意味深长道：“宪典在三楼。”

楚讴心中一跳，勉强平复心绪，“请您稍候。”

他转身离去，强行遏制着想要盯着老人眼睛的想法，步子急促。

这双昏沉的老眼，竟使他有一种心事全被看破的错觉。

……

……

从三楼电梯出来，楚讴已经平静下来。

电梯直达的几层藏书都很多。三楼亦不例外，共有九列十三排书架。

他与黄隼约定的书，是《博物志》第七部。如果楚讴没记错的话，这一部主要介绍的是渊州风物。

渊州地处帝国西北，是西北方最尽头的一个州，地极广而人极稀。帝国十大学府之一的北辰学府即立府此州，但渊州最富盛名的还是不周山。

神话传说中生灵源起之地，也是通天之柱，至高之峰。

它在西北海外，真容渺渺。无数人欲见而不得，数不清的强者一去不复返。

但它的神秘，仍吸引着无数强者前去探索。

整套《博物志》，都放在第五列第九排书架上。

要观察这里，第九排第四、第六列当然是最合适的位置。

又或第五列第八、第十排，也最能直观的看清楚这处发生的蛛丝马迹。

但楚讴要拿的《帝国宪典》，则在第六列第十排书架。

与《博物志》所在书架，正好斜对。

人们往往只会注意最佳的位置，又或者在视线范围内最远的位置。

前者最直接，后者最安全。稍次些的位置，反而容易被忽略。

楚讴径直走到第六列第十排，转过身来在书架上翻找《帝国宪典》，透过书本与书架之间的缝隙，整个第九、第八排都尽收眼底。

他所在的第十排更是余光一扫，便已看清。

第八排和第十排都没有人，第九排倒是有三个人在翻书，两男一女。

但举止都极平常，看不出异常来。

楚讴取下《帝国宪典》第二部，一边佯装认真地翻着，一边仔细观察。

很快两个男生都找好了书，径自走了，女生则打开一本书在原地细看。

从她的姿态和站位选择来看，战力有限。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在演戏。

但楚讴还是摇了摇头。心里觉得，那个狡猾的对手，或许并没有来图书馆蹲守。

是啊，谁能想到，在黄隼宿舍仓皇逃走的他，竟还敢来图书馆观察情况呢？

毕竟，连他自己都想不到。

楚讴合上书本，正准备拿书离开。

一个平淡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亢奋的声音，在耳边忽然响起：

“这位同学，你在找什么书？”

楚讴已经习惯了老人时不时考他，下意识便答道：“千人团回府，青侯封公，学府自然是形势大好。”

老人不置可否，颤颤巍巍从躺椅边走过，走向窗户，“记得你以前问我什么吗？”

楚讴躬身行礼：“学生受教。”

他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显得局促而惭愧。

“如今人心皆乱，也不是只你一个。”赵老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对学府现状有什么看法？”

楚讴告诉自己，只是来探探情况，了解一下对手。绝不能冲动，更要步步小心。

他决定先去认认真真地看看书，平复状态。

走出电梯，楚讴轻车熟路走上木质扶梯，走到九楼。

楚讴看着老人，以示恭听。

老人拄杖而立：“非静心宁意，无以观书。”

那些平日总能带给他安宁的文字，此刻却像调皮的小虫，在他面前恍惚飞舞。

对柏任、对宋雅、对未知的敌人，他的心思混乱无依，却不知能向谁说。

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老人的身影。

图书馆长是楚讴认识的学识最渊博的人，一直以来，他也都会帮楚讴解答读书过程中遇到的困惑，

楚讴走进图书馆，径自上了电梯。

他与黄隼约定的那部书在三楼，但他却径自到了七楼。

楚讴摇摇头，这阵子看书，又累积了许多疑惑，本打算顺便向老人请教。

他走到最后排，赵老的躺椅孤零零放在那里，阳光从窗口斜斜进来，带着慵懒。

随手抽了一本书，靠在躺椅上，楚讴翻着书，却始终难以看进去。

兽族才逐，青鸟千人团方归，青国公也将带着封赏从帝都回来。

悲伤、欢喜、期待，百种情绪，千般心思。

学府里人心不静，来图书馆的人自然也比往日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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