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想将它圈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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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扬和周景一路经过因战火焚毁的屋舍,荒凉寂寥的村落。车行数日,没有遭遇过盗匪,倒是遇到许多流民返回故土,在开垦荒地。周景询问护送的士兵,为何流民肯回来种田?士兵说复耕者免田税二年,还发放米粮农具种子。

“这用的是百余年前,信武帝屯田的法子,多半是出自吴军师之手。”

将因战乱逃离的百姓喊回来种田,并给予帮助,避免盗寇滋生,日后又能增收税赋,这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快扶二郎起来,不用行礼。”

刘母催促侍女,刘弘已先行一步,将庄扬搀起。

两人有数日不见,自锦官城一别,相互思念,对视时,刘弘眼神里都是柔情。

刘弘年幼时,刘母就常念叨他,要他长大后报答二郎。这次庄扬前来,刘母热情招待他,那态度不比对自己的亲儿子差。

这日庄扬被刘母留下用膳,在座的,不过是庄扬、刘母、刘弘三人而已。在竹里时,他们也曾三人一起用餐,只不过那时庄扬是主人,而今日庄扬是客。

宴席上,刘母询问庄扬庄家搬去锦官城后的情况,甚至还不忘关心庄扬有妻儿了吗?庄扬回答还未成家。

“二郎年纪也不小了,是得考虑婚姻大事,就没有心仪的女子吗?”

在刘母看来,二郎仁爱、温柔,儒雅又漂亮,实在是人世难得一见的君子。刘母是没有女儿,否则她很乐意将女儿嫁给庄扬。

“实在愧疚。”

面对刘母的询问,庄扬心中确实愧疚。

“二郎,喝酒。”

刘弘打断刘母的话题,为庄扬敬酒。

“我跟阿弘说了,朝中职务许多空置,正好让二郎选一个。”

难得庄扬过来一趟,刘母很热情,寻思要报恩。

刘母跟在刘爹身边,也算见了大场面,许多官员,在她看来品格远远不及二郎。

“这实在不敢当。”

庄扬笑意不改,他知晓刘母想报答他,可他不需要官职,也不需要财宝,他不需要他们母子报答。

“就是跟在阿弘身边也好啊,帮我看着他。我一个妇人,管不到他去打仗的事。”

刘母对官职了解不多,但知道刘弘有不少手下。

庄扬显得为难,执着酒樽,欲言又止。刘母的想法是出于好意,如果他去当刘弘的幕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庄扬觉得他和刘弘日夜相处,早晚要出事,被人看破私情。

“阿母,二郎只是护送周先生过来,并非要出仕汉国,过两日便要回去。”

刘弘帮庄扬解围,他不觉得这是个好想法,跟随军队征伐相当危险,他可不愿二郎受到一丝伤害,也不愿他看到残酷杀戮的场面。

“犬子,我和二郎说话,没你事。”

刘母懊恼将儿子撵开,二郎在她看来不只是位恩人,还是刘弘命里的贵人。在竹里那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二郎,刘弘遇不到老段和武亭长这些人,能学得一身武艺,更别说二郎还教了刘弘识字、礼仪。没有这些,刘弘纵使为刘父找回,也只是一个庄稼汉。

现今他们母子荣华富贵了,正是回报的时候,好歹也将二郎多留些时日。

“多谢夫人好意,阿母年老,阿平和阿兰还都年少,我需留下蜀地照顾他们。”

庄扬委婉拒绝,他说的只算大半实情,因为家中有庄秉,而且弟妹都很懂事。

“那就多住些时日,别急着回去。”

刘母见庄扬没有这个意愿,就也不逼迫他,把撵到堂下的刘弘喊来,叫刘弘:“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二郎。二郎不用客气,就把这当自家。”

刘母执住庄扬和刘弘的手,将他们手拉在一起,感慨说:“都长大了,都是好儿郎。”

刘弘和庄扬相视,刘弘嘴角笑意不改,庄扬的神色则显得忧伤。

刘弘和庄扬离开刘母居所,已是午后。两人路过院子,远远见四五侍女围簇一位少女过来,那女子一身朱衣,娇媚多姿。

“二郎,我们走这边。”

刘弘一见这女子,脸上笑意消失,他领着庄扬从另一扇门出去,显然是避免和这位女子相遇。

“这女子是谁?”

庄扬知晓这女子必然是和刘母很亲近,才能领着数位侍女进出刘母居所。

“是京兆尹时谦之女,她们母子常来陪伴我阿母。”

刘弘提起这女子,言语淡漠。刘弘对女子的态度不差,从他对待庄兰这样的野丫头,都能宽容、善待她可知。只是这女子,却不知因何被刘弘厌恶。

“时谦?”

庄扬对汉国了解,来自周景,而周景从未提过这么一个人,时谦任职京兆尹,显得不是寻常人。

“二郎,他本是我父亲的老将,深得宠信,其他不值得一谈。”

刘弘不怎么喜欢这位老臣,虽然刘弘和刘父的许多部下都相处得很好。

两人并肩走出院门,庄扬眺望殿中的情景,指着前方问:

“阿弘,我看宫殿不只是遭焚毁,许多楼台也因失修倒塌。”

刘弘笑语:“这宫殿破破烂烂,到处长草,好些房子已不能住人。”

因是信朝的宫殿,正殿入住的需是帝王,刘父还不敢称帝,不住帝宫,而是住在偏殿里处理朝中事务。

听着刘弘的笑语,庄扬想他今日倒是嫌弃宫殿来了,不过也确实是破败,到处支着架子,由土师们在修葺。

时燕君进入庭院时,看到了刘弘和一位陌生男子离去的身影,两人亲密交谈。这里是董夫人的居所,由此被允许进来的男子极少,这位陌生男子是谁?

在时燕君看来,弘公子素来威严,不苟言笑,为何和此人如此亲昵?

时燕君颇有些心机,关于刘弘身边的人,她都会留意,好在她很讨刘母欢心,可以从刘母那边打探这陌生男子是何来头。

当初刘弘返回中原,时父跟时燕君说主君从乡下找了个儿子回来,时燕君还很是不屑,她瞧不起种田汉。后来有次跟随母亲去拜见刘母,偶然看到刘弘,她又迷恋起刘弘来。毕竟刘弘皮相确实不错,而且他还是位王嗣。

她的心思明显,不只刘弘看出来了,刘母也早已心知肚明。刘母宽和,觉得谁没点小心思,属人之常情。至于犬子是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刘母不会干涉。

离开刘母住所,刘弘带庄扬前去石室。

石室存放典籍,因怕火燎,以石头营建,可也不是真得不怕火,只要点燃石室内的帛书、木简,火焰立即熊熊燃烧。

刘弘和庄扬步入藏书阁,书阁内博士儒生们身影忙碌,见刘弘进来,他们远远行下礼,又各忙各的。

庄扬已然为藏书阁中堆积如山的典籍而震撼。书阁内的图书,因为烧毁和而后的救火水淹,许多书卷损毁散乱,需要人整理,编辑。

阁中两侧立着崭新的木架,用于存放典籍,十分壮观。

“公子,我可以碰它们吗?”

“可以。”

这些图书,已为汉国所有,毫不夸张的说,也会归刘弘所有。

他的东西,二郎想看就看,想拿就拿,无需拘谨。

庄扬走至一处处杂乱的书堆旁,他蹲下身,捡起一份帛书,帛书已发黄,书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庄扬好奇里边是什么内容,执着帛书端详,觉得是份西南夷的记述。

“这是信朝守将韩易当年出兵西南夷的奏请。”

刘弘凑过来,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晓内容。

“公子,你如何得知?”

庄扬委实吃了一惊,文字模糊不清,需得很吃力辨认。

“军师那儿有一份,我读过。”

刘弘能读书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是一些重要的文书,他还是会去看。

这份文书有关于蜀地、滇南地理的记述,价值不凡。

曾几何时,刘弘已经很优秀,而他的一些优越的地方,庄扬这才发觉。

“阿扬,公子,你们来了。”

本来在角落整理文书的周景,听得两人声音抬起头来。

“先生。”

“先生。”

庄扬和刘弘过去行礼。

周景的样貌改变许多,他衣冠博带,神采奕奕。书阁中的官员,大多是些老头,周景在此处,越发显得年轻俊逸。

在蜀地的周景时常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在此处双眼分明冒着精光,他管理着全天下最大的藏书阁,里边可都是珍宝。庄扬和周景聊过几句,便就告辞,毕竟周景手头有要事,不敢耽搁他。

两人离去,书阁里原本沉寂无声的人们,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庄扬是何来历。这人一身庶民的装束,仪貌出众,和弘公子显然有着特别的交情。

就是庄扬,他也没意料到,他的出现,让许多人在意。

这一日,刘弘陪伴在庄扬身边,带庄扬四处走走看看。甚至还去拜见了刘弘自己的师父——霍与期。

在未见到庄扬前,霍与期以为庄扬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见过庄扬写给刘弘的木简,知道这是位学识渊博且心思缜密之人,何况刘弘特别敬重他。

“这便是二郎?”

霍与期瞠目结舌。这人看着不到弱冠之龄,年轻貌美,温雅清逸。

“先生,这便是。”

刘弘笑语,他大概知晓霍生因何如此惊讶。

庄扬不解,看着刘弘,刘弘说:“先生当初看过二郎写的官职册,想必误以为二郎有子慕先生的年纪。”

“先生,二郎是子慕先生的门生。”

刘弘介绍,他之前倒是没和霍生说过这么件事。

“难怪难怪。”

霍与期这才解了迷惑,要说一位十七八岁生活在乡下的少年,能将中原官制、官职写得如此清楚,他打死也不信,可既然是子慕先生的门生,便另当别论,名师出高徒啊。

刘弘的居所,是一处深广的庭院,有着巍峨楼阁,院门外守卫森严。

夜幕下,两人登上阁楼,不远处的宫殿,在光影之下,仿佛一头巨大、起伏,不见首尾的怪物。

“二郎,我两日后,要领军前往陇西。”

刘弘眺望月景,他难得有一个清闲的夜晚,把所有的事情往后推,能和喜欢的人相伴。

“这便又要出征吗?”

庄扬无法想象刘弘的生活,庄扬没有在行伍中生活过,也不曾见过残酷的战争场景。

“趁着攻克信朝,士气高涨,若是今年能取下陇西,明年……”

刘弘意味深长地看着庄扬。

明年,兵发蜀地。

“阿弘,你我在竹里时,足迹不出临邛,。”

那时的生活很单纯,也毫无变化,他是庄家二郎,他是住在河对岸的刘家犬子。

“不想这天下如此之大。”

庄扬颇为感慨。

“二郎,我想将它圈在掌中。”刘弘握住庄扬的手,他深情看着庄扬,用极低沉的声音说:“这样才能把你也圈在我怀里。”

庄扬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而后他漂亮的眸子逐渐黯然。

这夜,庄扬被刘弘留下。

刘弘屏退侍从,包括寝室中两位贴身侍女。这两位女子十五六岁,样貌姣好,温婉可人。

帷帐低垂,灯火通明。

庄扬被刘弘搂入怀中,躺在宽大厚实的木榻上。刘弘想亲吻庄扬,庄扬将头别开,低语:“阿弘,我不能在此留宿。”

刘弘解开庄扬衣襟,抚摸庄扬光滑的肩膀,应声:“会让二郎回去。”

“你……”

庄扬想推开刘弘,无奈他被刘弘结结实实地压制在身下。

“二郎……”

刘弘声音低哑,贴着庄扬耳朵说:“我想你。”

离别太过于痛苦,他们相聚的时日总是太短暂,在外人面前,刘弘压制对庄扬的情感,然而这是他深爱之人。一夜便好,这一夜温存后,不知得几时才得相见。

这夜,这间富丽堂皇的寝室,在庄扬眼中模糊不成型,无论是精美的床榻,还是色彩绮丽的屏风,抑或是重重叠叠的帷帐。

庄扬紧紧抱住刘弘的肩膀,感受着属于刘弘的体温与及他给予的欢愉。

这夜,庄扬在刘弘居所停留,因有刘弘命令,无论守卫或者侍女,都不得接近寝居。

夜深,庄扬出来,衣冠整齐,返回馆舍。

庄扬的目光从庄母身上移到刘弘,刘弘正对着他微笑,温和唤他:“二郎。”

庄扬慎重地在阶下行拜礼: “拜见夫人、公子。”

周景梳洗一番,入殿拜见汉王,被授予博士,并留在汉王宴上饮酒。

庄扬则和周景分开,他被领往一处宫舍,走过气派的游廊,庄扬发现此地侍从皆是女子,只怕这居所中的主人,也是位女子。庄扬心下疑惑,使者已入殿内禀报,随即刘母与刘弘一并出来。

刘母和当年在竹里的样貌有天壤之别,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虽然身份已改变,刘母的亲和未改,见到庄扬,她惊喜说:“真是二郎!”

女孩朝小船奔去,她是城中的孩子, 鲜少到野外,见什么都好奇。魏嘉无奈摇头,跟上女儿, 担心她在湿滑的江畔摔跤。

“阿父,大鸟飞走了。”

鸬鹚飞翔在水面,越飞越远。

这一路所见,都是战后的颓败,但百姓的生活在慢慢恢复,驻扎的士兵秋毫无犯,汉国一切井然有序。

师徒顺顺利利抵达长安,入住馆舍,当日就有使者过来,说汉王召见周先生。

多年前, 子慕过江而去时,魏嘉正在成亲,一晃女儿都这么大了。魏嘉不禁生出人生飘忽,唯江水依旧的感慨。

西城县位于江北,载周景和庄扬的船一靠岸,就有汉国的士兵前来盘讯。庄扬摘下腰间的符节递给士兵,告知士兵他们是受汉王子刘弘所邀。士兵将他们引见县尉,县尉那边先前就已有文书告知,让他接待,县尉不敢怠慢,派出士兵,护送两人前往长安。

“还会飞回来。”

魏嘉蹲下身,摸摸女儿的头。

小女孩兴奋扯动魏嘉的袖子,小手指着一艘渔船,船尾有头鸬鹚。

“哇,它会捕鱼, 翅膀好大。”

“阿父,景叔叔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

魏嘉牵起女儿的小手,离开江畔,他的随从和马车在堤岸上已等候多时。

魏将军在渡口为周景与庄扬践行, 蜀与汉界在此江畔划分, 只需渡船过江北便抵达汉国境内。

芦苇摇曳的黄昏, 景致特别美,木船幽幽荡开, 渐行渐远,魏将军的心也随之飘远,

“阿父, 你看,有只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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