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影

人情淡薄，大抵如此了。又或是也有人心还记得，并不薄情，只是世事至此，也终究不能螳臂当车，只能和风同尘了。

陆尘身为天澜真君的弟子，当然心里不会有这样的烦忧，在面无表情地扫过那片空荡荡的夜空后，他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又继续向前掠去。

很快的，他和阿土接近了昆仑禁地，那块终年被浓雾所笼罩的地方。

阿土有些愕然的样子，歪了歪头，又看了看浓雾深处，似乎有些不愿意的样子。

陆尘却是摇了摇头，走过来摸了摸阿土的脑袋，低声道：“里面有些东西……不好，你不会想看到的。在外面等着我吧。”

阿土虽然并不愿意，但对于陆尘，它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十分顺从的，当下点了点头，摇摇尾巴舔了舔他的手。

陆尘微笑起来，轻轻抱了它一下，然后转过身深呼吸了一次后，便大步走进了那片浓雾。

雾气转眼间吞没了陆尘的身影，在这个时候越发能够看出这个地方的诡异了——近在咫尺的土地，却好像在虚空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界限，或是透明高墙一样，那些雾气始终都聚集在界限的那一侧，无论如何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灰暗的高高的雾气之墙，挡住了所有窥视的目光，哪怕是阿土，也看不到雾气里的情况。

陆尘进去里面之后，好像从这世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动静传出来。阿土在原地等了很久，渐渐的开始有些无聊起来。

它转动头颅向四周张望着，后来，它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土山。

夜色，这座由坠毁冬峰所形成的土山看起来似被雾气切成了两半，暴露在外的那半截山体显得很丑，也较陡峭。

突然，阿土忽然好像是怔了一下，猛地抬头向高处望去，远远的在那座土山之巅，在那片浓雾交接的界线黑暗之，突然有一道微光亮了一下。

像是一个影子，在黑夜晃动。

阿土盯着那个黑暗的高处，过了一会，它向前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开始慢慢地向土山高处攀登爬去。

土山陡峭，地势险峻，虽然有不少地方已经长出草木，但仍然还有些危险所在很容易砂石滚落，一不小心会从高处摔落下来。不过阿土对此显然十分拿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来，蹦跳跑跃，渐渐接近了土山顶峰。

然后，在那片身前不远处的浓雾里，阿土突然身子一震，却是在浓浓的雾气，猛然看到了自己前方，亮起了一对硕大的眼睛，哪怕黑暗都拦不住那眼的光芒，那样冷漠地凝视着它。

土山下，夜色阴影，一片寂静。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绕过土山，继续向浓雾那边走去。

不过，在眼看着浓雾越来越近的时候，陆尘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转头看了一眼阿土，道：“你还是别跟我进去了。”

夜色，这座高大的土山安静伫立着，依稀可以看到在山体已经不再荒凉，而是长出了不少野草绿意。

生命是这样，即使当年的冬峰冰冷酷寒、不能生长任何东西，但在坠毁之后的数年里，化作无主土峰的土地有了风雨浇灌，会自然而然地被绿意覆盖。

陆尘向那座土山看了一眼，但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那座威严肃杀的山的痕迹，一切都在那个晚彻底崩塌了，包括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荣光、名望、财富和威严，只剩下眼前这些坠入尘埃的泥土。

换句话说，只要天澜真君和陆尘愿意，对外公布几声，陆尘这次过来，说不得昆仑派要打开山门热烈欢迎，再办一场接风典礼都说不定。

只是此番过来，无论是陆尘还是天澜真君都没有这个意思，反而是默不作声，完全没有通知昆仑派的举动。

趁着夜色深沉黑暗，陆尘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昆仑山，与他同行的还有黑狗阿土。

※※※

一座由巨大岩块和无数泥土堆在一起组成的小山，在那片浓雾的边缘，一半露在浓雾外面，一半则被浓雾所遮蔽。

所有曾经和白晨真君有关的东西，都或明或暗地成了一种忌讳，大家都不愿提起，连那座已经坠落的冬峰，那些坠落在地面的巨大土堆岩块都还堆积在昆仑山时，大家也好像都看不到了。

每一天每一眼，看到那春、夏、秋三峰时，人们都只当人世间好像本来只存在了这三座峰，从来没有第四座存在过。

他们避开了昆仑派那些神秘的巡山守卫，一路深入，渐渐靠近了昆仑派腹心之地。

其实按理说一般人也不太可能这般轻易地潜入昆仑派，但禁不住陆尘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对这里的山川、地理基本都是了然于胸。算是阿土，当年也曾经在这片山野里疯跑过，跋山涉水对它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反而是有一种回到家乡的熟悉感。

其实以陆尘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他在昆仑派的地位已经是不可小觑，单是一个天澜真君的唯一亲传弟子，已经足以将他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的位置。

毕竟在如今的昆仑派，天澜真君的地位可谓是至高无，无人可的。

所以，他们一人一狗几乎没费什么太大力气，避过了途巡逻守卫的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了号称昆仑禁地的那块地方。

曾经的人间景，那四座悬空浮在半空的山，如今却只剩下了三座，在夜色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而那个突兀地空出来的地方，则显得有些诡异而别扭。

在仙城的时候，陆尘曾经从消息灵通的老马口，大概知道了一些昆仑派如今的情况，当然，内里是各种情况复杂暗流涌动，但粗略来说的话，基本也是白晨真君的势力在这几年是被彻底抹去了。

夜色苍茫，雄山挺立，巍巍昆仑屹立世间，已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看过了多少沧海桑田。

陆尘乘着夜色向山掠去，他的身影融入到黑暗，犹如一片与周围黑暗无异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行着，并没有惊动任何巡山的守卫。

昆仑派多年传下来的宵禁规矩显然还在发挥着作用，如此一个名门大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那些巡山守卫弟子，几乎看不到其他更多的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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