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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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这年头,不光各省市领导班子,就连博物馆都流行到处考察了吗?

算了,他琢磨半天,也懒怠多想,博物馆考察团嘛,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在这里吃吃喝喝,爬爬山看看水采采风什么的,他只管将这群人活祖宗似的供起来,好吃好喝美酒佳肴,最后宾至如归就好。

尤其是安全问题,省里居然强调那么多遍,实在是真是小心得太过头了。考察团里不过就是群普通的老学者而已,谁还会刻意去找他们的麻烦?

“是啊,不过据说省里有谁亲自跟校长谈过了,校领导那边连屁都不敢放,记过就一直压着。政教主任和一班那群优等生这几天都快炸了,不过一班那群怂货,能炸出个什么名堂。”

这事很不反常,江家能认识什么省里的人?综合他的记忆,无非就是那个和他们互通有无的送古董的对象罢了。不得不说,上辈子江家的发达,有一半的功勋都得记在那位身上。对方此时会给江家这样的好处,必然是尝到了甜头。

他能尝到什么甜头?落叶知秋,林惊蛰心知肚明。

他不动声色地将每件事情的脉络都梳理完毕后,仍旧沉着。几天之前,燕市国家博物馆的人已经和他沟通过,保证会派遣一批不少于二十人的专业团队亲自到达郦云取走这批青铜器,日期就在今天。

只要这些外公的心血被移交到安全的,属于它们的地方,一切的发展就会和前世截然不同,林惊蛰再无所畏惧。

破损坑洼的土地走到尽头,双脚踏上了专属郦云市富人区的格外平缓干净的路面,林惊蛰刚掏出钥匙,就看到自家院子的大门外面站了五个人。为首者看上去五十来岁,正双手负在身后打量院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仪。另外四个人皆高大矫健,有意无意地护在老者身后,看那架势,也不像是普通人。

在这多事之秋,林惊蛰当即警惕起来。

他和邓麦心照不宣地对了对眼色,小声叮嘱:“你先走,通知你爸来,多带几个人。”

邓麦点了点头,要上演大片儿了吗?!他拼命压抑着自己亢奋的神情:“我知道了,林哥你多保重!”

然后颇有特工架势,悲壮地转身,旋风似的跑走了。

“…………”林惊蛰转身朝已经注意到他的那五个人问好,“你们好,各位这是……?”

四个高个子的视线有如猎豹,那名老者脸上的表情却从无人时的威严变得慈祥许多:“小朋友,请问你们认不认识一个林惊蛰的人?”

众人刷的将目光落向队伍前方。

林惊蛰越发警惕:“认识,不过各位找他有什么事情?”

“我们是燕市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和他有约,不过稍微到早了一些。”老人显然当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因此格外宽容耐心,“那你们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

燕市国家博物馆?

林惊蛰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由于刚才在邓麦那探听到的消息,他目前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因此仍旧笑着问:“原来如此,可以看一下各位的证件吗?”

方老记不清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要求了,他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格外谨慎沉稳的孩子,但也心知这要求确实合理,因此好脾气地掏出了自己挂名燕市国家博物馆的专家证件:“当然可以。”

公章、印鉴、以及各种防伪标识,如果是骗子,以江家的能耐,绝不可能做到如此细致。林惊蛰信了大半,脸上的假笑一收,他递回证件,语气不再像刚才一样跳脱,变得辨不清情绪,甚至有些强势起来:“你们承诺的不少于二十人的专家团呢?”

方老从林惊蛰变脸起就愣了,此时听到这个问题,越发意外,他甚至有些不敢指认:“你……”

林惊蛰叹了口气,拿钥匙开了门,侧开身淡淡回答:“算了,进来吧,我就是林惊蛰。”

******

方老好一会儿才消化掉林惊蛰的性格设定,直到林惊蛰为他打开了库房门,这才想起解释来:“是这样,小……额。”

林惊蛰适时开口:“您是长辈,叫我惊蛰就好。”

方老笑了笑,道:“是这样,我们燕市国家博物馆确实派来了一个二十九人的专家团,但是到达郦云之后,和市·委那边肯定有些接待程序要走,所以来得估计要晚些。我不耐烦那些吃吃喝喝的应酬,所以先一步来了。”

“原来如此。”林惊蛰点了点头,打开库房门的同时点亮了灯,“那您慢慢看,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家里用顿便饭吧。”

“好,好,那当然……”青铜器表面被灯光晕出一层迷人的光辉,在接触到这层光辉的一瞬间,方老便激动了起来,他矫健地上前,目光如饥似渴,手险些碰触到铜器表面时又猛地一顿,从兜里掏出一对白手套戴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最小的器具,珍惜地抚触着。

纹路、锈迹、器形,无一不是真品的样子,他越摸越激动,又越摸越没底,转头朝站在门边神情平静的林惊蛰道:“年轻人,你确定你真的要捐献这批东西?我老实告诉你,它们虽然其貌不扬,但每一个都十分珍贵,这个库房里的所有青铜器加在一起,恐怕已经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林惊蛰原本对他态度都淡淡的,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印象才真正好了起来。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由衷的微笑,虽然不大,却格外美好。

以至于让方老都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林惊蛰踏进库房,走到方老身边,从柜上取了双手套,然后接过那个方老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小觥,视线温柔:“这个天黾觥,最迟也是商代的工艺,1985年,有一枚与它相同价值的在巴黎被拍出了相当于人民币四百万的价格,五年过去了,想必它的价值,比当初只高不低吧?可即便它现在价值五百万,六百万,甚至一千万一个亿,我难不成就要为这些钱,让我外公这一生的心血颠沛流离吗?”

方老在他云淡风轻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再次怔楞住。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这次的文物捐献活动只是充满欣赏和赞许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对于林惊蛰这个丝毫不同于他想象的捐献者,他已经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尊敬。

虽然对方年纪小得有些过了头,但纵观全国,莫说是郦云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哪怕就在燕市,哪怕在他的周围,哪怕是他的亲生子女,又有谁能够这样豁达地将数百万数千万甚至数个亿这样轻描淡写地挂在嘴上,又轻描淡写地拱手相让。

这绝不是能伪装出来的心胸。

方老张了张嘴,胸口鼓噪出难以言喻的激流。他对自己说,他一定要为这个年轻人做些什么。对方这样的人,注定不该局限在郦云市这样低矮的天地里。

退休那么多年,这是第一个将他感动到如此地步的人,他甚至眼眶都湿润了,更不由自主地站近林惊蛰,一只手轻缓又带着鼓励地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就像是一个亲密到血脉相连的长辈那样。

两人轻轻将那个小觥放回原处时,起身时相视一笑。

林惊蛰平静道:“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去签约吧。”

方老点了点头,拉住林惊蛰的胳膊主动要求搀扶,然而还不等他迈出脚,库房外头的客厅方向,就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声。

“林惊蛰呢?林惊蛰在哪里?!”

他隐隐听到一声尖锐的高呼:“你们干什么?!我们是省文物局的,过来调查一起私藏文物案件,奉劝你们不要阻碍公务!”

没有人来喊停胡玉这份新的复习方案,同样也没有人表现出赞许和配合。在复习范围产生冲突后,其他科目的任课老师也因为不肯接受改变授课内容,每堂课上得越来越敷衍,最后逐渐演变成了学生集体自习自授状态。李玉蓉的名字很快消失在了五班任课教师的列表里,而五班的英语课,竟然也就真的随着李玉蓉的消失被彻底取消。

这个楼层走廊末端,最临近厕所的班级,仿佛真正变成了隐形的,它被彻底划除在了一中校领导升学率计划的范围外。

高胜告诉林惊蛰,他在家里撞见过母亲胡玉一边备课一边偷偷哭泣。

然而胡玉却不知道,这个对她来说等同于羞辱的无组织学习状态,却正中她班里这群原本就个性跳脱桀骜不驯的“边缘少年”下怀。他们相比较老师,反倒更能接受与他们没有代沟的同龄人。因此这段时间,在林惊蛰的领导下,他们的学习热情无比高涨,就连林惊蛰时常控制不住在课堂上骂人,都反倒成了他成熟帅气,更令人信服的表现。

林惊蛰从讲台上下来时,被他怒斥效率太低的同学们还沉浸在他发怒时的威仪里,就连最恐惧学习的周海棠,都在相当勤奋地闷头抄写公式。他一落座,前桌的邓麦就转过来那张有点黑的帅气脸蛋,凑近来小声八卦:“哎,你知不知道,一班的江润在外头被人打了!”

江润好些天没来上课。

在这紧张升学的当口还敢缺课那么多天的学生实属罕见,再加上一班班主任李玉蓉对外丝毫不肯透露他缺课的原因,一时间学校里各式猜测沸沸扬扬,什么生病啊,家里出事啊,更甚至转学,说什么的都有,邓麦这一个,算是最贴近事实真相的。

林惊蛰瞥了眼那张黑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邓麦鸡贼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爸是咱们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他昨晚亲口告诉我的!”

林惊蛰有点意外,这事儿他从未听说,但凡泄露出一点,校领导也不会让邓麦坐在这个教室里。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邓麦后世为什么可以垄断郦云市和隔壁几个城市酒吧经营。

“你别说出去。”邓麦又重复了一遍,才挂上了满脸的心照不宣,“林哥,是你干的吧!”

林惊蛰不理他,邓麦索性离开座位粘到了林惊蛰身边:“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他一贴近,林惊蛰就皱起眉头,严肃的视线倏地扎了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冲量和动量公式掌握完了吗!”

“啧,林哥,你别啊。”邓麦立刻服软,拉开安全距离,笑得没个正行,“我真不爱读书,您别逼我干这个了。我是想说啊,我从我爸那边听来,好像江润进了一个帮派,公安局那边还给备了案。你说你把他打了,他们帮派的人能同意么?要不以后下课,我带几个人跟你一道走吧。”

“江润加入了帮派?”林惊蛰没想起记忆里有过这么一件事,“什么帮派?”

“青龙帮啊!”邓麦一脸的慎重,“那群人可嚣张,尤其他们老大张龙,一男的,留个到这儿的黑头发,这里到这里还有纹身的。”

邓麦在自己脖子那比了比,又在自己胸口到肩膀的位置比了比,关切地压低了声音:“林哥,你遇上他们,可别逞强,能跑多快跑多快,赶紧联系警察,这帮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林惊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谢谢,我知道了。”

******

传闻中加入了本市第一大帮的江润木然地躺在病床上。

从住院以来,他没能睡一个好觉——被吓的。

身体的疼痛已经足够消磨意志,而每次他一入睡,林惊蛰勒住青龙张脖子的那一幕又会如期而至,几天下来,生生将他吓得不敢闭眼。

他母亲江晓云以泪洗面的时候,接到了姐姐江恰恰从省城打来的电话。

江恰恰一直在等古董的消息,郦云这边却全无进展。省城最新的土地规划项目开展在即,齐清地产有意参加招标,奈何规模不够,竞争力不强,希望十分渺茫。

她不得不催促弟弟和妹妹这边尽快行事。

江晓云低落的状态吓了她一跳,江恰恰仔细询问,弄明白根由,才知道外甥竟然住了院,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由大为光火:“愚蠢!那么重要的事情,你们居然听一个孩子的意见!”

江晓云也有怨气:“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

郦云这边还需要江晓云盯着,这个时候江恰恰并不想惹怒队友,见电话这边情绪不对,她当即转变了应对方式,声音变得充满了安抚:“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们看待问题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执行上出了点问题。”

江晓云问:“那现在怎么办?”

江恰恰沉吟了一会儿:“你把王科长的联系方式给我,规划项目要开始了,无论如何得先稳住他才行。”

“可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古董说什么他都不会帮忙的。”

江恰恰思路比她分明得多:“你怕什么,古董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

当天晚上,王科长的饭局上,换了一对新的做东人。

省城最豪华的人民饭店高层宴会包厢,从天顶到地板无不富丽堂皇,将近一百平方的面积里只坐了三个人,偌大的桌面上,山珍海味名烟名酒,被邀请到场的王科长却显得兴致缺缺。

齐清对妻子竟然认识这样的关键人物非常意外,他小心地和王科长套着近乎,对方却并不愿意搭理他,只浅浅咂了一口他敬来的酒,就眯着那双看似忠厚的眼睛盯住江恰恰:“江经理,我很忙,咱们尽快进入主题吧。”

江恰恰是真的好看,身段窈窕,装扮合宜,眉目当中填满了智慧和娇俏,她举止落落大方:“王科长,您何必着急呢,那些古董该是您的,一个也跑不掉。”

“该是我的?”王科长冷下脸来,轻哼一声,“我看情况并不是你说的这样吧?知晓地产的江董事长已经跟我说了,那批古董是不是早就已经通过合法继承手段转移了?”

江恰恰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王科长皱着眉头等待下文。

江恰恰便胸有成竹地划着杯口娓娓道来:“继承手段合法,难道就能代表古董的来源合法了吗?”

王科长视线猛地一亮:“你的意思是……?”

“市文物局那边,还需要王科长这边给予我们一些帮助,不过大家齐心协力,都是为了我市的文物流失做贡献嘛!”江恰恰和他目光一碰,温婉极了,“王科长,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哈哈哈哈!!”一整顿饭脸色都不阴不阳的王科长终于想明白了关节所在,他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战斗力的女人一时间大为欣赏。他站起身来,高兴地将那杯刚才齐清敬来他却只碰了碰嘴唇的茅台端起,朝江恰恰道:“江经理果然女中豪杰,这杯酒,我王某人敬你!”

******

与之同时,群南省省会机场,一架银色的飞机划破夜空。

方老被搀扶着踏下阶梯,已经有数量车等候在停机坪上。烈烈的风声里,他挥开身边搀扶的人,朝车边等候已久的几个人无奈地笑笑:“说了不要搞这种阵仗的,你就是不听。”

为首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方老,这已经很低调了,我只通知了领导班子里我们这群师兄弟而已,听说您要来群南,可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方老师,郑书记,外头风大,咱们别久留,先上车吧。”后边一个略微胖些的中年男人笑着拉开了车门,伸手挡住方老的头顶,被称呼为郑书记的中年男人则亲手搀扶方老上车,随后车门关闭,静待片刻,车队又如同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停机坪。

车里,开车的司机额角有汗,眼睛却半点不敢乱瞄,他听到后座的郑书记带着些埋怨的声音:“方老,您这可太任性了,说离开燕市就离开,还就带了那么几个人,万一路上出了点意外,你让我怎么跟燕市那边交代?”

方老哈哈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你们想象得那么没用,咱可把话说明白了,我还要去郦云呢,只在群南市呆一天。”

郑书记摇了摇头:“您对古董的热衷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也不光为此。”方老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存知啊,你们群南的文物流失现象,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了。”

郑书记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这我知道,但背后盘根错节的,省里想要打击,还缺乏一个适当的契机啊。”

方老盯着他,苍老的面孔充满了慈祥和睿智:“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郑书记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

方老言尽于此,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微笑。

“哎呀你别拖了,他们还带了好几个警察来呢!说你犯了一个……反正是藏了什么东西的罪名!”

林惊蛰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听明白了,原来江家人的后手在这儿呢。

林惊蛰的遗产继承手续没有纰漏,他们索性就从古董的来历上做文章。我国《文物保护法》内有明确规定,在国土领域内的地下、内水以及领海内遗存的一切文物,都归宿国家所有,而发现文物却隐匿不报的,文物局则有权自行收缴。

这一手不可谓不阴毒,即便同样有明文规定传世文物和祖传文物可收藏拍卖,但藏品合法与否,不过也就是靠一张嘴来鉴定罢了。

林惊蛰的这批古董确实是合法继承的不错,可遗留下这批古董的已经去世的江家老爷子,又有谁能证明他获得古董的手段是合理合法的呢?那可是青铜器啊,拥有几千年历史的传世最为悠久的文物之一,国家明令禁止不允许交易贩卖的宝贝,想找出点问题来,实在太容易了。

林惊蛰记得上辈子是没有这一茬的,想必是比前世更多的波折,才逼迫江家不得不使出这种一招不慎就会牵连甚广的底牌,恐怕幕后那个最终获益者,都已经亲自淌下了这趟浑水。

跑?他偏就不跑。林惊蛰心中冷笑,他真要是跑,才是正中那群人的下怀。

“一些私人矛盾而已。”对上方老爷子惊疑不定的目光,林惊蛰从库房中翻出继承证明的原件,一面出示给他,一面简短地解释完个中原因,在对方心疼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反正您放心,我不是骗子。”

他说罢,拨开护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大高个,用眼神示意高胜让路。

高胜焦急道:“惊蛰——”

林惊蛰安抚地擂了他肩膀一拳,没有理会,离开的同时目光看似不经意地从方老那四个好像是保镖的随行跟班腰间划过。

他看得出来,刚才这些人下意识做的,是掏枪的动作。

这个年代燕市国家博物馆的专家保护级别居然那么高么?不过有他们在,左右都不会叫文物局来的这批人讨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文物局来的那七八个人正在与周海棠和五班的几个同学争执,林惊蛰出来时,恰逢对方高声恐吓:“你们这群学生,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是来办案的,再敢妨碍公务,小心我让人把你们统统抓起来,和藏匿文物罪一并论处!”

“口气不小。”林惊蛰似笑非笑地开口,音量不大,但效果就像给混乱的火炉泼下了一盆冰水,所有人都下意识安静下来看向他。

他不紧不慢地朝文物局来人方向迎面走去,步伐稳健,神情平静,目光毫无情绪地盯住对方人群中的带头人,直到那个体型矮胖的中年男人抵抗不住,率先转开了目光。

林惊蛰这才扯了扯嘴角:“文物局来的?敢问这是哪位领导?”

对方身后有一人答道:“请你放客气点!这是我们局王副局长!”

“王副局长。”林惊蛰照章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神情仍旧平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您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家,带搜查令了吗?”

王副局长心中当即一个突突,又被迎面而来的气势镇得下意识倒退了两步,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递向随同前来的几个警察身上。

其中一个警察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你就是林惊蛰?”

“我是。”林惊蛰点点头,“没有搜查令,就请你们出去。”

那警察万料不到一个普通中学生竟然这样和自己说话,怔楞的同时不由生出几分怒火,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脸凶恶:“林惊蛰,你不要胡搅蛮缠,现在我方怀疑你有隐匿、毁弃甚至转移犯罪证据的重大嫌疑,属于紧急搜查情况,不需要申请搜查令!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老实交出那批来历不明的非法文物,不要等我们亲自动手,那样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林惊蛰毫不畏惧,与他针锋相对:“那批文物是我家长辈去世后的遗物,已经走过了合法继承手续,并不是你所说的非法文物。你想指控我可以,请先拿出证据来。”

“对!”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苍老而浑厚的附和,林惊蛰回过头,便见方老正从库房方向走来,带着他的四个保镖,一脸怒容。

他走到近前,一抬手,将林惊蛰拨到自己身后护住,同时严厉训斥:“你们群南的文物就是这样管理的?你们郦云的警方就是这样办案的?!光天化日,闯进群众家中,不分青红皂白随口污蔑罪名!甚至威胁恐吓。你们这简直就是目无法纪!滥用职权!”

邓麦不加入讨论,他是完全无心高考的,甚至早已经规划好了自己高中毕业之后的人生。因此此时的他,更热衷于发展他异常灵通的情报网:“林哥,你知道不,一班那个昨天江润回来了,李玉蓉正给他折腾保送群南大学的名额呢。”

林惊蛰眉头微皱:“他身上不是有记过吗?”

不过这对于重点复习范围几乎完全不一致的五班生来说还是非常难的。放学之后,林惊蛰并高胜周海棠和邓麦,还有邓麦的一众小弟一起回家,沿路便听他们提心吊胆地展望高考。

哦,他们的思路当然和林惊蛰不一样,五班生的逻辑是,他们前段时间复习的题型难度都那么高了,这次据说比高考简单的二模居然还有很多题不会做,列比一下,那正式高考得有多难啊。

反正也算歪打正着,林惊蛰便任由他们去了。

当一种现象严重到了这个程度,那么不引发一场飓风,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根基。

“怎么会是你的错?马克思先生都在他的全集里说过:‘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偷盗文物的利润,何止300%啊。”方老深知自己学生的难处,他摇着头道,“存知,人在局中,往往身不由己。”

他态度郑重了起来:“所以你必须要知道,这一次的古董捐献对我们打击走私的计划有着多么重大的政治意义。为此我会尽快启程,赶到郦云确认那批古董真伪,在最终确认结果出来之前,你这里,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

一中的二模如期而至,林惊蛰拿到卷子就喷了,这难度,恐怕比高二期末考试都高不了多少,学校居然采纳它做高考前最重要的二模题,校领导估计被下了降头。

郑存知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深意中送走了方老,立即便郑重地布置下任务:“通知郦云市,做好接待工作,务必保证燕市国家博物馆考察团成员的人身安全!这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再三强调!”

另一边,位处群南省北部的,终年在省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郦云市,市领导一脸疑惑地挂断了电话。

方书记立刻坐直了身体:“我记住了。郦云市那边,一定不会提前走漏风声。”

方老点了点头,又靠回了沙发里:“还有一件事情。存知啊,我听说,你的老上级调走之后,上面的新任命就一直没有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起个例。近些年国家经济发展迅速,同样滋生了无数甘为利益铤而走险的走私商人。这些走私犯罪份子各出奇招,然而使用最多的手段始终还是海运,诸如群南省这样的临海东部城市,无不是走私犯罪高发的重灾区。

无数船只夹带着中华民族的瑰宝离开它们生活的故土,流失往海外各地。然而一次次的抓捕,总会因为种种原因扑空。

方书记有些不好意思:“是的,已经空悬了一个多月了。”

他被称作书记,实际上还得加个副字,近来省里人心浮动八仙过海,也都是为了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在多方面竞争者强有力的角逐下,他对自己能否拔得头筹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方老看他笑得如同十几年前那样腼腆,脸上也挂起了慈祥的面容,那双苍老睿智的眼睛里,内容却意味深长:“你也不用着急,你还年轻,须知时来天地皆同力,对吧?”

此为本文v章购买率不到50%才显示的防盗章~持续时间为三小时  以往在人前无不形象威严的郑书记此时神情肃穆,他叹息了一声:“是我领导上出现了失误。”

就在前不久,香港最大拍卖行圣安拍卖集团在上个月的年度拍卖中,又创下了新的古玩交易价格记录。被拍卖的那枚清乾隆朱红描金蝠兽延年长颈瓶,拥有着丝毫不下于国家博物馆细心呵护的那些“国宝”的价值,这本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最后却被一个法国来的古董商人收入囊中。

而据可靠线报称,这枚价值连城的金蝠瓶,来源正是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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