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传奇

欧阳菲菲怒道：“你还狡辩？这些天来，你还少欺负我了吗？”孙扬登时哑口，眼珠一转，又道：“你亲口答应要嫁给我，这总不是我捏造的吧？”欧阳菲菲冷笑道：“我偏偏说话不算数，你能怎样？至于其中细由，我自会慢慢说给爹爹。”

他们争来辩去，欧阳雨却迟迟不肯表态，萧见日率先忍不住了，叫道：“欧阳世伯，他这爷俩儿没一个好东西，依我看一刀一个，宰了算了。”拔刀在手，便要跳下马背。

欧阳雨道：“且慢，我们若是动手，即便不被传个以多胜少，也要被传个以逸待劳。这样吧，让孙扬和叶天单独打一场，谁能取胜，谁就是我欧阳家的女婿，负者技不如人，不可有任何怨言。”此言一出，除孙先河父子外，众人尽皆欢喜，显然欧阳雨已站在了女儿一边。

孙先河“哈哈”大笑，踌躇满志的道：“欧阳兄，这次咱们说过的话可不能不作数呀。”欧阳雨道：“欧阳雨从来一言九鼎，你放心好了。不过为公平起见，你二人都不得使用内力，只比剑术，给我瞧出谁用了内力，便算落败。”欧阳菲菲转忧为喜，拍手赞道：“还是爹爹做事公平！”

孙先河略一迟疑，朗声道：“一言为定。”他与叶天刚刚交过手，知道现在的叶天，绝不仅仅是使不上力那么简单，由于伤痛，他的出手也并不凌厉，武功再高也是枉然。却见叶天长剑一挥，从路九重尸体的衣襟上斩了块布条，一面蒙住双眼，一面说道：“晚辈废了孙少堂主，又蒙孙少堂主赐药相救，所欠二位颇多，这便还你个人情，请吧。”众人见他突有惊人之举，无不大骇，心中均想：“傻小子疯了不成？即便他以完好之躯迎战，也决计不可能强过孙先河如此之多，蒙上眼睛，直如寻死无异！”

欧阳菲菲又要反对，却听孙先河大吼一声：“臭小子休要猖狂，看剑！”身子一纵，到了叶天面前，挥剑便砍。他并非当真恼火叶天的狂妄，而是怕有人阻止，心下暗暗喜道：“杀了这小子，看你们还有何话说？欧阳雨呀欧阳雨，你的宝贝女儿嫁到我们孙家，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叶天接下来的举动更加令人骇异，便好像孙先河并不存在，按部就班的一领剑诀，长剑平平刺出，既不快，又不狠，仿佛一套剑法中的起势。众人的心，都随着他这平平无奇的一剑陡然悬了起来。

孙先河也是不解，寻思：“这小子如此托大，莫非真有破我之法？他明明尝过‘无影剑法’的厉害，怎么竟使出这种平常招式来迎击？我还真也马虎不得，或许他这一剑看似平常，实则千变万化，杀机内敛？”他本可一剑刺中叶天，但因为有了这层顾虑，便在中途撤剑，反去拆解叶天这本不足虑的一招。

一连斗了十余招，叶天渐入佳境，但还算不得极高明的剑法。孙先河原以为叶天平淡中另蕴杀着，哪知斗到这晌，他仍旁若无人，自顾自的一招招使出，丝毫不见奇特，便放开了手脚，长剑挥处，洒下一片光影，随后剑身消失，叶天的袖子却多出个窟窿。欧阳菲菲急忙掩口，怕自己忍不住惊叫出声，使得叶天分神。

叶天却毫不在意，只管往前方刺去，剑至中途，倏又一分，听得“丝丝”两声轻响，剑尖已到了孙先河肋下。他的剑势比起初时已快了不止一倍，孙先河却还是轻巧的避开，心下奇道：“这小子更像在独自练剑，从最初到现在，明显高了一层境界，早知这样，方才便该一剑把他杀了。”不禁大为后悔，也把“无影剑法”的绝妙招式使出来，一剑挑开了叶天肩头皮肉，虽伤得不重，却也流出血来，众人无不摇头叹息，均想叶天没来由的逞强，偏要蒙了眼睛与人过招，果真是自讨苦吃。便是始终相信叶天的萧见日也大为焦急，将一把裂金刀牢牢握在手里，只待险情一出，便即上前相救。唯有欧阳雨非但不忧，眼中反而闪过一抹欣喜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叶天膝盖、大腿又分别中剑，虽然在他迅速躲避之下都伤得不深，但也狼狈至极，直看得众人心惊肉跳。欧阳菲菲更是急得团团乱转，甚至几次想出声喝止，但一想到父亲那倔强的脾气，定会真的把自己嫁给孙扬，便又不得不强行忍住，继续提心吊胆的观战。

孙先河占尽上风，心下狂喜，剑势愈发紧凑绵密了。可是三十招一过，叶天这套剑法的威力终于显现出来，奇招妙式层出不穷，佐以飘忽灵动的身法，当真变幻莫测，神妙无方，便不用眼睛，也逼得孙先河一筹莫展，再无缝隙着手。众人看到这时，才终于舒出口气，但见叶天怪招迭起，所攻之处，全然都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所在，那把剑更如生了眼睛一般，不离孙先河周身要害。到得四十招，叶天的身影几乎也不见了，便好像四面八方，俱都有无数把利剑围绕着孙先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包括岳如钩、张度山在内，众人无不看得如醉如痴，欧阳雨被誉为“剑帝”，似这等妙绝天下的剑法，却也是见所未见。他这一生痴迷武学，苦研剑法，再高明的招数，他每每看得上一招，便能揣摩出下一招，但是叶天所使的剑法，他却半点也揣摩不透，苦思良久，忽然想起个人来，眼中立时充满了景仰之情。

便在这时，忽听场中“啊哟”一声，却不知发于何人，刹那之间，所有的剑光都熄灭了，众人均知决定欧阳菲菲归属的一刻已经到了，心立刻都提了起来，向场中望去，只见叶天笑着摘下蒙眼布条，道：“承让了。”他的剑尖正抵在孙先河颈前！

叶天清楚的听到，每个人都发出长长的一个吁声，在这一刻，欧阳菲菲无疑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她甚至忘了欢呼，激动的泪水霎时盈/满了双目，她把终身的幸福都交给了这个人，而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萧见日把憋了许久的那口闷气吐了出来，放声大笑：“臭小子，我相信你一定能赢，果然没错，哈哈，欧阳世伯那坛女儿红归我们啦！”

孙先河铁青着脸，向儿子道：“我们走！”许是不愿听到众人欢庆胜利的笑声，径自提起孙扬，父子二人灰溜溜的如飞而去。

叶天收剑入鞘，来到欧阳菲菲跟前，微微一笑。欧阳菲菲颤抖着双唇，怔怔地道：“叶大哥，你真的赢了？我怕这又是场梦。”对她而言，这一天实在来之不易，乍然等到了，却又不敢置信。叶天笑道：“我说过，等你的头发长了，就会娶你。”

江南有个习俗，但凡生了孩子，都会将一坛黄酒埋入地下，若是男孩，将来中了状元，挖出来宴请乡邻，便叫“状元红”，若是女孩，出嫁的时候起出，便叫“女儿红”。欧阳菲菲今年恰好二十，闻听此言，不由得晕生双颊，心中却是甜蜜已极。

叶天胸有成竹的道：“萧兄放心，我已经在他剑下败过一次，便绝不会再败第二次，那一坛女儿红，我们喝定了。”欧阳菲菲知道叶天不是个莽撞的人，却仍忧心忡忡，不肯让开，不过很快她在叶天眼里捕捉到了一种无比的坚毅，立刻心领神会，柔声说道：“你小心啊。”乖乖退回到父亲身旁。

欧阳雨着实犯难，自己原本偏向了女儿，想出这么个办法，哪知却因孙扬的武功全废而行不通，孙先河主动请战，女儿又不同意。正忖着有无其他办法，忽听叶天说道：“孙堂主肯赏脸，乃是晚辈的荣幸，只要他作得了儿子的主，不要输了再耍赖就好。”孙先河怒道：“我若输了，立刻便走，对此事永不提及。”

叶天道了声：“好。”过去拾起长剑，当先站好。欧阳菲菲飞跑到他身前，阻拦道：“为什么让他占便宜？”这绝不是闹着玩的，不但关系到她自己的终身幸福，更关系到叶天的一条性命，想孙先河对他恨之入骨，剑下还会留情吗？

萧见月道：“跟这种人不必义气用事，难不成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萧见日却笑道：“他敢应战，就一定有办法取胜，叶兄弟，我相信你，打败那老家伙，欧阳世伯赏你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哈哈，那时我们一醉方休。”

叶天走到欧阳菲菲身旁，躬身一礼，道：“晚辈见过欧阳伯父。”欧阳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道：“你就是叶天？”萧见月到神剑岛报信时，便将欧阳菲菲离开萧家庄的种种经过情由详说一遍，欧阳雨才知女儿对叶天情有独衷，关于叶天喋血边城、大破勾魂画这些事，他也有所耳闻，但相见之下，叶天却因受尽折磨而形容憔悴，尘灰满脸，给欧阳雨的印象自然大打折扣。问道：“听说你的剑法很了得？”

叶天道：“原本不怎样，如今更是差劲已极。”欧阳菲菲急得连连顿足，道：“他胡说，这些天若不是他倾力相护，女儿是见不到爹爹了。叶大哥厉害极了，那天我们遇到老大一只头怪兽，换了别人定然斗它不过，可是叶大哥两剑便把它砍死……”她只管在父亲面前极力夸奖自己的心上人，也不问是否危言耸听。

叶天苦笑道：“被压个屁滚尿流倒是真的！”

孙先河冷哼道：“欧阳兄若执意将女儿嫁给谁，也是你个人的权力，何必弄此玄虚，看似公平，实则偏向一方呢？”欧阳雨剑眉一挑，道：“此话怎讲？”孙先河道：“犬儿遭叶天那小子算计，已成废人，哪还有武功？你让他们两个打，居心如何，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吗？”欧阳雨皱眉道：“这我却是不知。”正自沉吟，孙先河又道：“不如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劳好了。”父代子战，这倒没有什么不妥，但以叶天眼下的伤情，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在此前二人的交战中已得到了印证，孙先河如此提议，当真阴险至极。

欧阳菲菲立刻反对：“这也不公平，叶大哥身负重伤，使不出力气，碰一碰剑便掉了，还怎么打？”众人一听，均自面现怒容，萧家兄弟对叶天的武功深有了解，在孙先河提议代子出战的时候，也并没觉得怎样，但听了欧阳菲菲的话，才察觉到孙先河心思恁般歹毒。

叶天被她拖着走了两步，陡觉眼前一花，欧阳雨已拦住去路。欧阳诗诗道：“爹，阿宝虽然任性，却还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有什么话何不好好说？”欧阳雨咽了口气，道：“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欧阳菲菲“哼”的一声，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场。”岳如钩这时插口道：“岳某始终在场，可以为令爱作个见证。”出于杀手的特殊性质，他这个人向来做事严谨，从不胡乱搭言，因此他的话极具份量。

欧阳雨又望向张度山，却见他把脸扭向一旁，佯作未闻，心下便即有数，仰天一叹，道：“没想到我欧阳雨竟看错了人！”孙扬急道：“欧阳伯伯，这只是个误会罢了，当时情形甚危，家父不过想用个权宜之计，骗得解药，再救菲菲。”

欧阳雨点头道：“年轻人谦虚一点是有好处的。”这时孙家父子走了过来，孙先河故作亲热的招呼道：“欧阳兄，别来无恙啊。”欧阳雨笑道：“有劳了，世兄和世侄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解救小女，愚兄不胜感激。”

欧阳菲菲叱道：“是叶大哥救了我，与他们何干？”

欧阳菲菲止住哭声，抬起泪光点点的小脸道：“从此以后，阿宝再也不会让爹爹和娘担心了。”此话绝对不假，以后有了叶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阳光和欢乐，在神剑岛相守一辈子她还嫌不足呢，哪会再有闲暇四处乱跑？

欧阳雨却不知她想的是这个，“哈哈”大笑，顾盼众人道：“经过这些磨难，阿宝也长大了，像这种话还是头一次从她口中说出来。”众人皆笑，欧阳菲菲却嘟起小嘴道：“爹爹明里是在夸我，暗里却是在损我，你们都是这样。”欧阳雨一怔，道：“我们？”欧阳菲菲道：“就是叶大哥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叶天招了招手，道：“叶大哥，你过来。”

二人却不理她，孙先河道：“令爱天灵地秀，自有福命，小弟略尽绵薄，何足挂齿。何况都是一家人，欧阳兄千万不要见外，依我看，回去之后便把喜事办了，让两个孩儿完婚吧？”欧阳菲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便是岳如钩和张度山也不禁望向孙先河，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只听欧阳雨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把她嫁了出去，我也不必再为她操心，只管安享晚年了。”

欧阳菲菲气得粉脸煞白，对着孙先河戟指怒斥：“你一把年纪，怎恁的不要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当是放屁吗？”欧阳雨面色一红，喝道：“放肆！哪里还像个女儿家？”欧阳菲菲顿足道：“爹！很多事情无暇细说，便只方才，他为了保命哀求路九重，说要退婚，还说要亲手杀了我和叶大哥。”欧阳雨道：“胡说八道，孙堂主岂会像你说的这样不堪？”只道女儿一心要嫁给叶天，才信口雌黄，诋毁孙先河父子。

孙先河笑道：“三小姐是误会了。”欧阳菲菲气极，瞪着父亲，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大声道：“你……你根本不爱我！你让我嫁给那样的人，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恨不得我嫁出去是不是？好，我嫁给叶大哥，永远不再回神剑岛，永远不再烦你！”一拉叶天的手，道：“叶大哥，我们走。”三姐妹中，大概也只有她敢如此顶撞父亲。

萧见月解开欧阳菲菲穴道，但七里香药力未过，她仍动弹不得。岳如钩从路九重尸体上翻出解药，在叶天等人脸上一一喷了，这才都直身站起。欧阳菲菲从姐姐怀中挣脱出来，直扑到父亲怀中，呜呜大哭，就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最安全的依靠。

作为慈父，欧阳雨再也无法板着面孔，轻轻揽住爱女，道：“你就只会惹事生非，这次可把大家急死了，你娘疯了似的，说什么也要让我亲自出来找你。”

萧见月忍不住暗笑，他了解这位岳父大人，可比妻子还要疼爱几个女儿呢！当萧见月把欧阳菲菲受掳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立刻便坐不住了，一面大发英雄贴，一面悄悄令人准备鞍马舟楫，次日便随萧见月离开了神剑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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