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和尚异闻录

“这两天晚上都有事情要处理。”

平宫千夜来到一处水潭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歇歇脚，吃点东西。

今天已经连走了一整天，除了喝点水之外，就没有其他进食。

“佛教修行要求清心寡欲，而素食有助于修行者保持内心的平静与专注。”

神宫八重樱静静听了一会儿，好奇问道：“万物皆有生命，为何独有动物的生命高贵？瓜果蔬菜不也同样拥有生命，为何它们就注定要被你们佛教徒所食？”

“你们因慈悲与不杀生就禁止吃肉，这样一来你们填饱肚子的需求只会加倍落实在瓜果蔬菜上面，这是不是起了分别心呢？”

平宫千夜眼眸微亮，他没有想到神宫八重樱这样一位神道教的神灵，竟然会提及佛家的分别心。

“这确实是很有争论的一个点。”

平宫千夜并没有直接反驳神宫八重樱的质问，而是平静说道：“佛教徒也好，神道教信徒也罢，他们最开始的身份是一个人。”

“维持生命存活的基础需求，是所有生命都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佛教徒也需要先活下去，才能来谈论慈悲与不杀生。”

“他们只是在吃动物肉与食用瓜果蔬菜之间，选择最能体现慈悲与不杀生教义的后者。”

神宫八重樱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颇为天真问道：“也就是说所谓的吃素食，是因为佛教徒们吃得太饱所推出的一个规定？”

“你这么想也不算错误。”

平宫千夜又咬了一口山梨，将山梨吃完，又拿出一颗山枣吃了起来。

所谓的吃素食规定，确实是在佛教徒们有了选择之后才开始推行的。

正是因为有了选择，他们才尽量选择一种符合慈悲与不杀生的做法。

这算是分别心吗？

也算吧。

“我还以为你会严厉反驳我，说我的想法是异端邪见呢。”

神宫八重樱似乎很开心，操纵着月亮娃娃轻轻晃了晃脚丫。

她开心的时候，总是喜欢通过这样的肢体语言来表达。

“只有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才会有异端邪见的说法。”

“那你们针对妖魔鬼怪，是不是也自诩为正义的一方？”

“是。”

平宫千夜想了一下还是给出这样的一个回答。

“妖魔鬼怪害人，而我身为佛门修者，见到它们，只能尽力让它们伏诛，阻止它们侵害其他生命的行为。”

“若是如之前的山童、山兔它们，它们没有害人的心思与行为，我也便收起杀心，尽量以慈悲佛法度它们。”

“人在社会中生存，遵循着这个社会的规则，佛教徒们，也在依据慈悲教义，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平宫千夜坐在石头上一边吃些野果，一边与神宫八重樱闲聊。

大约半个小时后，平宫千夜站起身，持杖托钵，继续朝着和歌山县的方向而去。

……

月晃晃，人慌慌，独有鬼怪把婚忙。

一片朦胧月色下，寂静山林里面，一处古老的村落正在张灯结彩。

村口处挂着两盏白色灯笼，接着一盏盏白色灯笼，一路沿着村道铺设而去。

最终白色灯笼，一路停在西北处的一座院落里面。

院落的大门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守着，他们时而望向院落里面的房子，眼中露出些许可惜、可怜的神情。

砰！

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明显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我宁愿面对死亡，用手中的竹筷自杀，也绝不会嫁给一只妖怪！”

“走！都给我离开这间房子！”

“再不离开的话，我就放火将整间房子烧个干干净净。”

女孩刚烈愤怒的声音传出不久，房子大门打开，一个老者跟两个中年妇女被推搡出来。

“村长，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是啊，金瞳大王的聘礼都已经送到村里，如果伊藤家的闺女真的宁死都不愿嫁的话，肯定会触怒金瞳大王，到时候我们村子也一定会跟着倒霉。”

“想想触怒金瞳大王所招来的报复，我晚上都不敢入睡啊。”

“村长，为了整个村子延续，您必须想个办法出来啊。”

听着两个中年妇女的一人一语，老村长也觉得头疼。

聘礼都已经收了，嫁闺女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可伊藤家的这个女娃娃，小时候就已经离开村子，听说在外面上了大学，这一次回来也只是来收拾一下父母留在村子里的遗物。

不是村子里面土生土养的闺女，自然不懂得金瞳大王的可怕，也没有为村子奉献自我的牺牲精神。

“哼，这件事早已经注定好了，她以为她是谁？想不嫁就能不嫁吗？”

老村长愤愤开口，又道：“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倒霉，谁让她回来村子的时候恰好被金瞳大王看上，并且连夜送来聘礼。”

“我看啊，她这一次回来就是注定要给金瞳大王当老婆的，”

“是啊，不然她才回来一天，金瞳大王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三个人在大门口毫无顾忌谈论着这件事情的后续，直到房子里面又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他们才选择闭嘴，暂时离开院落。

临走时，老村长特意交代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跑了。

深夜两点，一顶金灿灿的花轿，从密林中穿行而来。

负责抬轿的是四只，体格健硕，浑身长黑毛的黑熊精，它们仅有两只手掌类人，其他地方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在金色花轿的最前方，是一只一尺高，穿着红裤衩，留着长辫子，脸部有点类狐狸的小妖怪。

在金色花轿的两边，是两队提着白色灯笼的灯笼妖，它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一样。

穿着红裤衩的妖怪在前面领路，穿过挂着白色灯笼的大门，沿着村道，一路来到西北角的院落。

沿途所经过的房子尽数关起门窗，连灯光也全部熄灭。

老村长站起大门口处相迎，弯着腰，恭敬献上一坛子酒，“请神使喝喜酒。”

“我们大王要的新娘子呢？”

“新娘子就在房间里面。”

红裤衩的小妖怪满意点了点，张开嘴巴一吸，一坛子比它还高点的酒，酒水隔空尽数被吸入它的腹中。

“还不错，就是味道还有点寡淡，下次献酒时记得酒味再重些。”

“谨遵神使的吩咐。”

老村长连连点头，然后头前引路，来到那间房子的门外。

“神使，这次的新娘子脾气有些刚烈。至今还没有想明白能够嫁给金瞳大王是何等的福分。”

“无妨。”

喝完酒，已经有醉意的小妖怪知晓老村长要说什么。

它打了个酒嗝，晃了晃身子，然后转身朝向房门，张开吐出一口黑色烟雾。

黑色烟雾很快就顺着房门的缝隙进入房间里面，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阵有人瘫倒在地的声音。

“现在，你们可以给新娘子换上嫁衣了。”

小妖怪掀开金色花轿，花轿里面摆着一副折叠整齐的金色嫁衣，金灿灿，完全由黄金编织而成。

老村长会意，马上喊来一旁有些瑟瑟发抖的两位中年妇女，让她们带上金色嫁衣进入房间里面，给新娘子换上。

尽管有些害怕，两位中年妇女还是带上那一套金色嫁衣，走入房间里面，给已经昏迷的新娘子换上嫁衣。

大约10分钟后，两个中年妇女就搀扶着换好嫁衣的新娘子走了出来，并在妖怪们的注视着，将新娘子送上花轿。

为首的小妖怪很满意这个结果，它伸出右手在红裤衩里面一掏，然后撒出一捧黄金豆子。

一颗颗金光灿灿的黄金豆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是大王赏赐给你们的喜钱。”

“多谢金瞳大王赏赐！”

老村长与两个中年妇女连忙跪在地上，将一粒粒金豆子捡了起来。

他们的余光，也只是短暂扫了眼，已经被妖怪们抬走的花轿。

等花桥走远，他们心安理得捡起地面上所有的金豆子。

“这是金瞳大王赏赐的喜钱，你们就自己留着，不用上交给村里。”

“谢谢村长！”

两个中年妇女喜出望外，这一粒粒金豆子，每一粒都可以换一笔钱。

老村长心情也不错，走到院落大门处，分别数了四粒金豆子给看守门口的壮汉。

这叫做辛苦钱。

另一边，妖怪们抬着花桥，一摇一晃沿着村道离开村子，往密林深处而去。

小妖怪负责引路，灯笼妖负责照明，黑熊精负责抬轿。

深入一会儿之后，小妖怪突然停下脚步，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迎亲队伍暂时先停一会儿。

“你是和尚？”

小妖怪望着眼前戴着斗笠，持杖托钵的年轻僧人，这样说道。

“在佛教诞生的初期，并没有严禁僧侣吃荤腥，这里面有很深的历史原因，也有文化发展逐渐衍生出来的需求。”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佛教强调慈悲与不杀生，有教徒认为所有生命都有佛性，应该受到尊重与保护，所以要禁食动物肉。”

“这也是一种修行。”平宫千夜很自然回答一句。

“为什么你们佛教都要吃素呢？不怕营养不良吗？”

平宫千夜放下手里的法钵，吃了一口山梨，微笑道：“倒也没有规定一定要吃素。”

他还需要取道奈良，到和歌山县去，那里的高野山可是世界各地求学东密的佛教修行圣地。

预计会在那个地方待个一礼拜时间，实在没有多少时间能在这里浪费。

清晨清风送爽，平宫千夜走得很慢，直到中午渐渐远离人烟之后，他才加快走路的速度。

“你不是一向饭量很大吗？仅吃这些野果子能填饱肚子吗？”

月亮娃娃从平宫千夜的肩膀上滑落，坐在他的大腿上，微仰着头望着他。

“这两个晚上真是没意思，我都不能出来透口气。”

神宫八重樱一来，就操纵着月亮娃娃开始抱怨起来。

到了晚上，黑夜笼罩时，平宫千夜就没有什么顾忌，速度更加迅速。

有时候仿若一阵清风刮过，人就从山的这头来到山的另一头。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3天，也是时候离开。

尽管前往东大寺与西大寺、法隆寺逛一圈的想法确实很诱人，可一个月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富裕。

穿行于山林之间，反而更加清净自在，周围无杂声，只有时而响起的鸟叫虫鸣，山涧飞流的声音。

今夜月光明晃晃穿过密林而来，平宫千夜将纳袋里面的月亮娃娃取了出来，用一根红色绳子将它挂在自己的右肩膀上。

大约到了晚上9点多，神宫八重樱的神力再度降临月亮娃娃身上。

翌日。

初升的太阳光芒越过，轰隆隆而过的火车，落在太极殿大门口的前面。

平宫千夜站起身来，结束了与四位高僧的讲经说法，拿起自己的禅杖与法钵，继续自己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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