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实录

我们一路顺着河流往下游走，沿岸到处是炮声、枪声、火光。

有些地方，都能看到装甲车开过。

岸边不时能看到有人放下来一艘小船，拖家带口地往船上搬东西。

我也没起来，就那么坐着，最后干脆躺下了。

秦风爬到侧面的椅子上，伸头往外看，说道：“都被打死了。”

是啊！

都打死了！

因为枪声停止了。

阿川在外面大声骂着岸边的那几个已经是死人的士兵，被阿莱两脚踹了进来。

“里面呆着，别添乱！”

阿川被踹进来，滑坐在地上，也不生气，满不在乎地站起来，跑到窗前朝外面看。

我还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不清楚，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还是每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都会这样。

太怂了！

我是猛哥啊！

我还要带着钱，带着我身边这些兄弟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呢！

我怎么能这样？

没有钱了，再赚就是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又站起来，来回看了看两岸的情况，战火已经蔓延开了，枪声炮声越来越密集。

就连在河道上，都能看到河里漂浮着尸体。

我走出去，“阿莱！”我喊了一声，“全速前进！”

阿莱看到我又来了精神，也感觉有了动力，对着驾驶室打了个手势，大喊道：“兄弟们！全速前进！今天一无所有，明天发大财！”

“对！今天一无所有，明天发大财！”一群看守大声跟着喊着。

阿川也从里面跑出来，刚喊了一嗓子“今天一无所有”，就被秦风用胳膊把他禁锢住。

“阿川，我们以后可全靠你了！”

“没问题！”阿川说，“以前是猛哥带我发财，以后我也要带着猛哥，还有大家一起发财！”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幼稚，但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无异于最好听的话。

所有人都笑了，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没人会相信阿川的话，等到后来阿川真的赚到很多钱的时候，才知道，他并不是心血来潮才那么说的。

前面渐渐没有了士兵的身影，我们也要改道往东开。

我慢慢放松了警惕，不再那么紧张，忽然就想起来阿彬。

“阿莱！问问阿彬跑出来没有？”我没摸到自己手机，赶紧回头喊阿莱。

阿莱说：“打过电话了！他们距离出城的那条路比较近，已经带着人往那边开了，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了！”

那就好！

我放心了，所有的核心人员都没有危险了，只要到了佤邦，赚钱只是时间问题。

“船上有吃的喝的吗？”我问道。

阿莱说：“平时会放一下，我让他们下去看看。”

阿莱刚刚转身走了一步，一发火箭弹就从右侧岸边的树丛里发射了出来。

游艇被击中，我们全都被掀翻，顺着船身倾斜，朝河里掉去。

我用双手来回划拉着想要拉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拉住，秦风抓住栏杆，回头想要拉我，“猛哥！”

我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伸出手却怎么都够不到他的手，就这样掉进了河里。

双耳被河水包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脑海里猛地蹦出来第一次差点儿被水淹死的画面，那种恐惧感，无力感，瞬间充斥全身，让我忘记了自己会游泳，四肢拼命地划着。

窒息感让我的胸膛都快要爆炸了，四肢也渐渐失去了力气，最后脑子变得混沌，失去了知觉，朝下面落去。

游艇被击中，秦风眼睁睁看我掉进水里，紧跟着也跳了下来。

阿莱和几个看守知道游艇不行了，赶紧也往水里跳，一边往岸上游，一边派水性好的下去捞我。

可是，他们几次下来上去，又下来，都没有找到我，急得秦风都要疯了。

他上了岸，拿过一个人的手榴弹，一个助跑，就朝对岸扔去。

手榴弹炸了，似乎有人跑出去了，阿莱他们也不找掩体，全都抬枪开火。

可是，也就这么点儿动静，什么人都没出现。

他们沮丧地坐在岸边，盯着倾斜着，渐渐沉入河底的游艇发呆。

秦风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跳了下去。

阿莱也露出狠厉之色，把身上的装备卸下来，就要下水，被其他人拉住了。

“莱哥！我们去！你不能再出事了！”

阿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水性没有他们好，就吼道：“不管死活，都要给我找到！”

所有人都急了，在河边上来、下去的，找到了天黑，都没有找到我。

而我，顺着河流朝下游飘去，拐过一道湾后，被一艘船上的人捞了上去。

我恍惚还有意识，知道自己没死，可就是看不清是谁救了我，也看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一盏灯在我头顶摇晃着，让我的脑子更晕。

一个人出现在我上面，低头看着我，似乎在笑，还说了什么话，把我拎起来又扔下去，最后离开，让身后的人过来，似乎给我打了一针。

我终于昏了过去……

迷糊中，我感觉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着，热！非常热！

热得我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被刀片划那样难以忍受。

“水……”我疯狂叫着，但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有人捧起我的头，在嘴边递过来一个冰凉的东西，一股清凉的水，进入喉咙，我大口吞咽着。

似乎有人在跟我说话：“喂，听到我说话吗……”

我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才发现船上大多数人是阿莱从妙瓦底带来的，听到命令后，立刻举起枪，都不用再下命令，直接就开枪了。

秦风把我一拉，我就这么坐着，被他拖进了船舱里面，看不到外面，却听到了子弹打在游艇上的声音。

从军装样式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一方的。

随后，我们就被发现，有当兵的举着枪对我们喊话：“靠岸！再不靠岸，开枪了！”

阿莱立刻下令：“杀了他们！”

这是政府军毫无差别的进攻方式。

园区建好的大楼，很多都被炸毁，我们才把这里建起来几年，就这么没了。

前面买了那么多武器，现在园区也没了，我变成了穷光蛋。

还有人对我们招手呼救。

居然还看到有穿着军装的人抢老百姓的东西，遭到反抗后，开枪射杀。

什么都没了！

猪仔没了，园区没了，钱也没了！

美好的愿望，这一刻全都付诸东流。

我的心都在滴血，也明白了当时松哥为什么会如此恨我，虽然他的结局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炮弹在天上带着白烟，掉落在各个地方。

爆炸声不断传来。

我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其他人也跟我差不多，全都坐在甲板上，盯着浓烟四起的地方，一言不发。

全没了！

游艇慢慢地开到了河中间，很多猪仔也跑到了河边，有的直接跳了下去，有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距离越远，看得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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