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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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罢开海的理由是入不敷出与国朝无益,结果这龙江造船厂势要豪右却恳切索求,而且是一连七次,下西洋真的是入不敷出的话,这民间恳切索求造船厂,又为哪般呢?

正统初年的三杨内阁,真的是所谓的贤臣、良臣、能臣吗?

“去叫大宗伯过来一趟。”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万士和捣鼓出来的这个格物玩具套装,朱翊钧非常喜欢,当然这次的玩具,朱翊钧真的给朱常治玩了,没有自己留下。

中原对大一统的定义是极为清晰的,就是天下我为王,四方来贺,在认知的世界里只有我是皇帝,这才是大一统,辽金西夏,都有皇帝,而且大宋还有俯首称臣的记录,一句‘臣构言,今来画疆’就给大宋的大一统定义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大明不齿大宋还有一方面原因,就是赵宋得国不正,赵匡胤的确是终结了五代十国的黑暗时代,但赵匡胤同样也黄袍加身欺负了孤儿寡母。

在万士和看来,就龙江造船厂七次提议扑买之事,在皇室已经明确拒绝,并且是祖宗基业为由的情况下,奏疏居然还能入宫!这就是在欺负孤儿寡母。

大明一共两次主少国疑,再一对比张居正,就发现,除了不让皇帝太过靡费这件事上,张居正真的没欺负过宫里的孤儿寡母,当然这是建立在万历三年,在国朝财用还不算充盈的时候,张居正把金花银从一百万两白银涨到了120万两白银的基础上,才如此要求。

“怪不得张璁骂杨士奇是贼桧之奸!”万士和看着这札记,就没由来的生气,说难听点,皇权和臣权这对自古以来的矛盾,向来都是主强臣弱,主弱臣强,张居正能喊出吾非相乃摄也,就是典型,但欺负人也有个底线才是。

张璁,嘉靖初年的名臣,张居正搞得新政,除了考成法之外,大部分都是把张璁的新政,重新拾掇了拾掇,又拿出来用了,包括了王崇古搞得均田役,也是兵部尚书唐龙的主张。

“张璁如此评价杨士奇吗?”朱翊钧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把杨士奇骂成了秦桧,这是朱翊钧完全没想到的事儿,大明读书人的攻击力都这么强的吗?

万士和点头说道:“臣查旧案,张璁说:夫贼桧之奸,污秽青史,而杨馆之介,人到于今称之,是尚不知所戒勉乎!主要是批评杨士奇等三杨,破坏祖宗成法,太祖高皇帝废除了宰相,被他们给恢复了。”

“后来张璁在《嘉靖改元建言第三札》中又言:今日士论,惟归咎权奸乱政,冒滥军功,不知军功之滥不始于正德初年,而始于正统以后,皆抚巡失于纪验,兵部失于正之罪也。”

“不仅是张璁,桂萼也说:杨士奇援汉弃珠厓例弃之,乃陋儒当权,上下安定,货赂公行,纪纲不振,举版图十郡之地,弃置不宁,盖若考作室乃不肯堂者也。杨士奇者,太宗皇帝罪人也,又足法乎?”

“将杨士奇称之为太宗文皇帝的罪人,是陋儒,主要是弃守交趾之罪责。”

桂萼是大明一条鞭法的创始人,是中国从租调庸税赋,向货币税转型的重要人物。

桂萼批评杨士奇,主要是交趾、河套、大宁卫弃地这三件事上,尤其是交趾事上,杨士奇以汉代放弃海南珠崖为例,最终促成了放弃交趾之事。

失土之罪责,杨士奇罪责难逃。

大明放弃了交趾十三司,就是放弃了出海,放弃了白银流入,这让货币税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无法实现,桂萼能看得起杨士奇才怪。

“陛下,张璁之所以要抨击三杨,是因为自三杨之后,大明官场对边方文臣武将的考成就变了,从之前的灭虏几何,变成了修了多长的边墙、营造了几个营堡,整修城池关隘,自正统二年王骥擅杀都指挥安敬之后,百五十年再无文臣武将练兵几何,灭虏几何的记载了。”

“此为兴文匽武大弊之始,也是三杨的可鄙之处。”

万士和详细解释了下张璁和桂萼这两个嘉靖年间革故鼎新的重臣,为何会对这三人如此鄙夷的缘故,自那之后,大明武备不兴,边方无备,戎事彻底败坏。

“原来如此。”朱翊钧还以为就自己看杨士奇这三杨不顺眼呢,结果原来不只是他的偏见,连同为臣子的张璁、桂萼之流,都对其极为不齿。

无论是弃地,还是僭越主上威福之权,还是借着礼法的大旗破坏祖宗成法,都是大逆不道之大罪,甚至桂萼把杨士奇等人,定性为太宗皇帝的罪人,这是指着鼻子骂。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往的事儿已经不可挽回了,但未来的事儿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本札记,内署抄录后,就留礼部,日后修史用吧。”朱翊钧略显唏嘘的说道,过去的事儿,斤斤计较已经没有用了,往前看。

“大宗伯啊,你那个玩具,治儿非常喜欢,大宗伯主张的,让格物赢在起点,深得朕心。”朱翊钧夸奖了万士和搞得玩具,万士和在礼法这块,做得很好。

万士和刚入文华殿的时候,朱翊钧还以为他会和陆树声一样,很快就离开,没想到一直到今天,依旧是屹立不倒,反倒成了朝中的一颗常青树,无论多么大的风浪,都岿然不动。

这与万士和的立场有关,他是完全的帝党。

“这本身就是臣该做的事儿。”万士和乐呵呵的说道:“皇嗣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陛下,是不是该立太子了?”

万士和看起来颇为随意的问着,看起来随意,但他已经犹豫了数日之久,就在寻思着一个合适的机会问出来,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稍有不慎就是掀起一场党锢的大事儿。

陛下膝下有三子,嫡长子朱常治,次子朱常潮,三子朱常洵,朱常治是皇长子而且是嫡出,无论是从嫡庶还是从长幼,朱常治都名正言顺,早立太子,人心思安。

“大宗伯知道朕在担心什么。”朱翊钧看着万士和颇为平静的说道:“不立。”

“臣遵旨。”万士和立刻俯首说道,他甚至连多问一句都不问,陛下在担心什么,万士和非常清楚。

自孝宗之后,大明国朝的皇位继承就变的不正常了起来,孝宗只有一个儿子,武宗直接绝嗣。

世宗皇帝的第一个儿子两个月夭折了,嘉靖十五年十月,第二个儿子,庄敬太子太子出生,嘉靖十八年立为太子,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十六日加冠,十七日患疾,很快就暴疾而亡。

嘉靖一朝,再无太子,自此之后,世宗皇帝,开始崇信二龙不相见,不仅不立太子,甚至不见儿子。

大明的官员个个都是人才,都把皇帝逼着住进了通和宫里,连西苑都不住了,防备谁,一目了然,甚至万士和本人也是防备的对象。

知道陛下的明确态度后,万士和就可以做到进退有度了。

“臣告退。”万士和办完了事儿,再次俯首,选择了离开。

朱翊钧看着万士和的背影,愣了愣,对着冯保问道:“大宗伯就不再争取下吗?朕说不立,他就直接遵旨,就这么走了?”

万历一朝的国本案,可是一直持续到了福王就藩那一天,皇帝和朝臣赌气赌了那么多年,从一开始斗争就极为激烈。

结果万士和,就这么轻易的走了,甚至没有多说一句。

“陛下,大宗伯这问题估计憋了很久了,今天问出来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大宗伯没有立场在这个事儿上跟陛下争执。”冯保低声说道:“大宗伯还是很勇敢的,臣都不敢问,满朝文武,就没人敢问。”

大明现在的皇帝和先帝爷隆庆皇帝一点都不像,反而和道爷最像,尤其是跟前二十年的道爷,都是少年天子,都是励精图治,都是革故鼎新,也都是名臣贤臣在朝,唯一不同的是,朱翊钧没有武宗皇帝历史负担,可以大肆振武。

嘉靖初年,是没有振武的条件的,武宗皇帝因为尚戎事,弄的自己绝嗣,甚至因为亲征平叛,落水染疾,从风寒到肺炎最后撒手人寰。

骑马很容易伤到子孙根,这也是常识,戚继光之前一直不让皇帝上马,直到皇帝马步,扎的根基厚实,才肯让陛下上马。

因为环境相同,所以立太子就和当初嘉靖年间一样,成了一个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万士和敢这么看似不在意的问出来,已经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让他跟皇帝争执早立太子什么的,太难为他了。

万士和可是被士林戏谑为万无骨,可万无骨敢问,满朝文武有一个人敢问的吗?冯保都不敢。

作为礼部尚书,万士和必须要知道陛下明确的态度才好做事,陛下说不立,那就暂时不立,等陛下什么时候觉得有必要立太子了,再立不迟。

万历十一年十月初,石茂华终于在京师安顿了下来,石茂华谢绝一切的拜访,包括首辅张居正、次辅王崇古的拜帖,将闭门谢客进行到底,既然已经退了,那就要有退了的样子,刘显和马芳也都是如此。

石茂华带着陛下加官赐宅的圣旨,来到了通和宫面圣谢恩。

“不必行大礼了,坐下说话。”朱翊钧等在了御书房,等到石茂华走了进来,立刻开口,免了石茂华的大礼,石茂华仍然抱恙在身。

石茂华再次俯首,十分郑重的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石部堂,当初皇极门一别,已经七年有余,当初石部堂对朕说,要复套,现在已经复套了。”朱翊钧说起了石茂华最心心念念的事儿。

石茂华一脸轻松的说道:“是啊,当初臣忧心忡忡,还怕自己说的,被朝中的士大夫们以为是在危言耸听,陕甘宁三边之地,少粮多兵,别的地方民乱也就是百姓揭竿而起,这陕甘宁要是乱起来,那就是兵祸了。”

“现在好了,臣最担心的事儿,不会发生了。”

“陛下,臣低估了驰道,即便是不重开西域,驰道在,则河套在,不必重开西域也能固守,大明京营能在五天到十天之内投射到河套,那就是腹心之地,不会再丢失了。”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说道:“石部堂以为,不用重开西域了吗?”

“当然不是,该开还是得开,西域有矿,还能种棉花。”石茂华摇头说道:“重开西域,就是一道藩篱。”

“臣老了,倚老卖老一番,陛下没打过仗,其实这只要打仗,战场在我们腹地发生,输赢都是大明输,但在边方打,就完全不同了,绥远、西域都是地广人稀,这就是纵深,在这些地方起了冲突,不会有倾覆之祸。”

纵深和缓冲带,石茂华要说的就是这两样,建立更多的纵深,才能让大明的腹地更加安全。

石茂华还是主张重开西域,他要说的是,他对驰道缺少了解,直到亲眼看到,才发现,自己完全小看了这东西的对军事的可怕影响,大明的主力还是步营,步营的投射速度和能力,决定了帝国的疆域。

“重开西域,势在必行。”石茂华颇为确切的说道。

朱翊钧和石茂华说起了甘肃之事,大明士大夫们的踊跃,是朱翊钧完全没有预料的事儿,大明的士大夫多少还是想要进步的,到了甘肃履任一年顶两年,而且还能立功,最近的重点就是抓间谍,西域诸部刺探大明朝廷动向的间谍。

而下一步是出使西域诸国,宣威西域,这个使臣自然要在甘肃省里诞生,而且注定青史留名。

“陛下,臣发现这京堂,怎么乌烟瘴气的。”石茂华颇为疑惑的说道。

“烧煤烧的。”朱翊钧略显无奈的说道,京师并不宜居,朱翊钧本来在西山宜城伯府外营建了一个宅院,但石茂华的身体还需要随时观察,住在城里更加方便些。

“烧煤的事,臣在陕西就已经有所耳闻了,臣说的是这京堂这些个杂报,他们也太大胆了!陛下为何如此纵容他们胡说八道?”石茂华摇头,陛下误会他的意思了,他不是说煤烟,而是说杂报的笔正们胡言乱语。

百姓不烧煤就得烧柴,大明京畿这地界,能砍的柴都砍了,哪里还有柴可以烧?

京堂杂报的内容,在石茂华看来,过于离经叛道了,这些人鼓噪的风力,对大明是极为危险的。

石茂华从来不是一个刻板守旧的人,他不是不能接受新鲜事物,他可是对铁马非常感兴趣,对于驰道、铁马、机械作坊,他都持有积极的态度去认真了解,思考它们对于国朝的意义,但是对于这些个笔正的摇唇鼓舌,石茂华不能接受。

“他们这么鼓噪风力舆论,就是在掏空大明的根基。”石茂华非常肯定的说道:“这些人完全被势要豪右所掌控,所言所行,皆为利益奔波,吃谁的家饭,就是谁家的狗,素来如此。”

“但是需要思辨,就得允许他们的存在,允许他们说话,这里面也有林辅成、李贽、耿定向这类的人物,而且大明也需要杂报,只有邸报,完全不够。”朱翊钧想了想说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但说胡话,朕也不允许。”

“那倒也是,万历维新的确需要更多的声音。”石茂华认同陛下的观点,他还是有些坚持的说道:“这些杂报对消息根本不辨真假,就胡乱登刊,就是为了快,比别人更快的登刊,才能获得销量,为了吸引人们购买观看,会故意夸大事实,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谣言充斥着整个京堂,臣仍然认为弊大于利,臣以为应该监察,对这些杂报进行审查,确认其有办刊的能力,而不是任由其野蛮生长,而且要对造谣者进行诬告反坐,取缔其办刊的资格才是。”

约翰·古登堡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虽然活字印刷术进行了数次的更新迭代,但是新闻审查机制,在泰西建立了起来,大明这方面,就是完全自由的发展,这种自由在石茂华看来,就是纵容谣言的肆虐,冗杂而虚假的信息,充盈京堂,这非常危险。

石茂华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人说阻塞言路的话,那骂名臣来担就是,臣一把老骨头了,倒是无所谓挨骂不挨骂。”

“部堂忠君体国。”朱翊钧笑着说道:“倒也不用,石部堂不知道,其实是有审查的,否则这些杂报岂不都是妖书了吗?对于一些杂报,也进行了取缔,这个骂名,大宗伯万士和早就背了,部堂看到的内容,都在允许讨论的范围之内。”

“有审查,他们还敢在杂报上如此狺狺狂吠?”石茂华惊讶的说道:“那些个所谓自由派的言论,除了林辅成和李贽的文章能看之外,其他的文章简直是不堪入目,他们吃着别人的施舍的饭,如同狗一样摇尾乞怜,安敢奢谈自由?”

“石部堂看到了什么?”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石茂华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杂报递给了冯保,眉头紧蹙的说道:“他们将垂拱无为而治和自由混为一谈,简直是胡闹。”

朱翊钧打开了那本杂报,认真的看了看,怪不得石茂华反应这么大,这份杂报里的内容,讨论的是君子之恶,在这本杂报里,就一个观点,那就是让大明变成人间炼狱的往往就是‘大人物们’的意志,大人物们的雄途霸业。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开篇以杜甫《兵车行》中的名句为引。

这里的武皇表面上说的是汉武帝刘彻,但其实是唐朝常见的避讳方式,杜甫说的是唐玄宗在天宝年间持续动武,而且屡战屡败,给大唐造成的巨大危害。

安禄山,史思明造反,也是看出了大唐朝廷的虚弱。

在进行了批评之后,就是兜售那一套看不见的大手,可以让所有人各安其分,而不是用看得见的大手去干涉,朝廷的每一次干涉,都是在作孽,无限拔高了无为而治的高度,将无为而治视为大自由。

“这个笔正连无为而治这四个字都不懂。”朱翊钧放下了这本杂报,摇头说道:“石部堂你且看吧,有人会教训他,他不是提倡那个看不见的大手吗?别人看到他犯了错误,自然会墙倒众人推。”

无为而治,从来不是说什么都不做,无为是不妄为,其核心理念是道。

道无形无为,但道有规律,道以规律约束着世间万事万物的运行,引申到治国,无为而治就是:以制度治国,以制度约束臣民的行为,在制度设计时要谨慎思虑周全,推行之后不要轻易更易造成不便,这才是不妄为,也就是无为而治,而不是不作为。

显而易见,这个笔正对无为而治根本不懂,很快就会有别人去纠正他了,踩人,也是快速获得名声的办法之一,文人相轻,在杂报这个圈子里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陛下这么一说,臣确实不怎么担心了。”石茂华认真想了想,真理越辩越明,道理越讲越清,胡说八道的笔正们,自然会被被人踩在脚下。

“陛下,臣在边方,不在京堂,臣想说的是,不能让西域变成第二个交趾。”石茂华面色凝重的拿出了一本奏疏,他面色恳切的说道:“陛下,臣不希望陛下低估重开西域的难度。”

(本章完)

万士和看了许久许久,看着看着拍桌而起,大声的说道:“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不是欺负人吗!”

大明对大宋颇为不齿,一说就是明承唐制,对宋朝多少有点不待见,这种不待见,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有一部分是因为韩宋,就是小明王之死,有一部分是大宋终究不是个大一统的王朝。

得不到就毁掉,一场大火之后,龙江造船厂,彻底树倒猢狲散,最后一批等待着云开见月明的匠人们,也离开了船厂。

万士和作为一个谄臣,从踏入通和宫御书房那一刻起,就知道陛下的心情真的很不好,通和宫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大宗伯看看这个吧。”朱翊钧将校注过的札记递了出去。

翻建就需要对旧址进行挖掘,要对过去进行整理,这中间发现了一本名叫《星槎札记》的笔记,这本札记是和《龙江船厂志》,放在一个箱子里,挖出来的时候,虽然有些腐烂,但因为深埋地下,还算保存完整,能够辨认字迹,在经过了长达一年的小心辨认和注校之后,这本札记,重见天日。

札记上没有名字,李乐叫他守墓人。

札记记录了在停罢西洋之后,龙江造船厂的遭遇,那些個在永乐初年迁徙来的船匠没了营生,四散而去,船塘被填平开始‘务本’种地,匠人越来越少,农户越来越多。

他已经玩过了。

朱翊钧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札记,宫里以不得变卖祖宗基业为由,拒绝了民间请求扑买的请求,但这些势要豪右显然不打算放过船厂,正统六年十二月,天干物燥,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龙江造船厂,龙江造船厂在这场大火之中,所剩无几。

那时候仁宗皇帝的皇后,张太皇太后还在,张太皇太后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以‘不得变卖祖宗基业’为由拒绝了。

仁宗登基一年崩,三十六岁的宣宗英年早逝,留下了太皇太后守着自己的孙子,守着大明的江山社稷,太皇太后一个妇道人家,或许做不了什么,但不变卖祖宗基业还是坚持了下来。

当初龙江造船厂营造的时候,热火朝天,从五湖四海征发了十数万的船匠遍布各个造船厂,所有的匠人都以为他们会世世代代这样生活下去,直到大厦崩塌。

守墓人,清楚的记录了那种人去楼空后的萧索,在大厦崩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围绕着开海角力,但没人顾忌这些离开了故土、没有土地耕种的匠人该何去何从。

新的南京龙江造船厂是选了新址营造,不是在旧的龙江造船厂上修建。

一百七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老的龙江造船厂的所有船塘已经被填平,变成了良田,甚至找不到当初的痕迹了,这两年随着产能的不断提升,龙江造船厂扩产,就打算把二厂在旧址上翻建。

那是龙江造船厂的坟墓,是永乐宣德年间下西洋的坟墓,是那个时代的坟墓,更是大明海权的坟墓。

守墓人在札记里提到了一件事。

在正统初年,一共七次,地方势要豪右请朝廷将无用的龙江造船厂扑买,奏疏总是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宫中,内阁三杨,似乎乐见其成,对这件事选择了视而不见,但最终都无法得到皇帝的朱批。

李乐除了给皇帝讲了一个老哈瑞的故事外,还讲了个龙江造船厂的旧事。

老哈瑞的故事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典型的穷民苦力,因为大明抵达了吕宋,而发生了改变。

龙江造船厂的故事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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