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争论
“若是朕不能稳定那些手握重权的世家贵族，梁朝早便如今日一般分崩离析了。”
“她是皇后，应当协助朕稳定大臣们内宅之中的妻子，而不是让天下白丁之妇，无名之辈也跟着一同作乱。”
让女子争取自己的权益，在这些手握重权的男子眼中，自然便是作乱了。
“就算朕已经老了，朕命不久矣，来日新君即位，又能改变多少你所说的这种现状？”
“压迫，而后不满，而后抗争，而后再换了人来压迫与剥削，不过永远都是这样的循环而已。”
小小的权力握在手中，或许还能够令这个人实现他原本的抱负，去为百姓谋一谋福祉。
可是“天下之主”的诱惑太大了，它会让人的欲望也变得无限大，拥有的越多就越自私，不舍得分一点点给旁人。
观若原本以为今夜梁帝召她进内殿，是要同她谈一谈文嘉皇后的事。
谈一谈发兵长安，不再偏居一隅的事。他今夜毕竟见到了故人，如梦如幻。
结果还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论，一些不会因为他们的争论而改变的事。
“陛下，臣妾已经说过了，这世间并非每一个人都如您一般卑劣的。”
她相信若是萧翾为王，她不会这样做。
至少女子的地位不会再像过往一样卑微和尴尬，她们不会没有自我，眼中只有父亲、丈夫和儿子。
晏既也不会。“若是晏明之为王，臣妾为后，我们不会走您与文嘉皇后所走过的那条路的。”
在得知萧翾为观若预留的那条路，在得知她也愿意往前走的时候，他选择推着她往前走，从没有半分阻拦之意。
尽管他明知将来就算不是如此刻一般，他们也会天各一方，甚至与彼此为敌。
他是个值得被人珍惜的爱人，是世间最好的爱人。可惜是她一直抓不住机会。
“朕不会给他机会，坐上朕曾经的位置的。”梁帝的语气淡然，方才的那些不快，顷刻间又不存了。
他不能真的成也晏家人，败也晏家人。一代帝王，死于他当初心软，不曾下手的那寥寥数名晏家人手里。
死在他发妻的侄儿手里。
“他的母亲和妹妹落在了景阳手里，是朕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朕相信景阳，除非他能做一个不孝不悌之人，他都不会从这个局里走出来的。”
即便走出来，面对的也是失去母亲和妹妹，这两个这世间他最在意的人的痛苦。
他很了解他，他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他甚至觉得他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知道该怎么去击垮他。
观若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陛下相信景阳郡主，臣妾仍然相信晏明之。”
她不信他会折在高世如手里，也不信他保护不了他的母亲和妹妹。
“胜负不过就在这几日之间，臣妾陪陛下等着。”
观若站起来，同梁帝行了礼，“陛下已经自昏睡之中醒来，身体仍然虚弱，应当好好休息。”
“臣妾漏夜赶来含元殿，半夜不曾合眼，想回永安宫去休息了。”
“请您在含元殿中好好休息，臣妾晚些再过来探望您，此刻便先告退了。”
还有人在景明殿中等着她，等着告诉她一个答案。
梁帝也讥刺她，“无论是晏明之，还是萧翾，不必把他们想象的太伟大，他们也不过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们给予着朕的位置而已。”
他们都是为他们心中的恨，为了他们过往的遗憾。而后是对权力的渴望，同样把民众放在最后一位。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非贵族出身之人，没有入朝为官的资格，只能在农、工、商三种身份之间徘徊着。”
“他们是这个国家拥有最庞大力量的人，却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却永远都是一个国家最底层的人。”
“这样的局面迟早都会被改变的，而陛下对外唯唯诺诺，却对自己的妻子痛下狠手，您也就只有这一点本事了。”
“哪怕只有一点再相见的可能，哪怕是在梦里，你也会拼命地想要伸出手，将他抓住的。”
“晏明之不会死。”观若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气急败坏，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儿，被人夺走了心爱之物。
她身边人人都在诅咒着他，裴俶如是，方才的燕德妃如是，此刻的梁帝也如是。
哪怕是到今日，梁帝也根本就没有后悔过出手摧毁文嘉皇后的梦想，更不必说试着去理解了。
观若同他针锋相对着，“手握重权？他们手中的不仅仅是兵权，还有许许多多的权利。”
“什么夙愿？若是你也读过《女则新篇》，便应当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事。”
“就应该明白，她冒犯的不是朕一人的利益，还有诸多世家贵族的利益。”
尽管话语并不是利剑，观若也忍不住要去做他的盾牌，她不允许有人这样说他，做这样恶毒的，不可宽恕的假设。
“明明是您自己先逼着娘娘看着她的夙愿付与东流，而后诛灭了她诸多的族人，是您要了她的性命。”
在旁人身上，在相似的宫殿，相似的陈设里。
“会后悔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多为他做一些事，有些话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为什么不能多一些耐心和容忍。”
“加害之人，怎么还有脸面面对她，怀念她，昭告天下，说自己最爱的人是她。你不配。”
“朕是皇帝！”或许是因为提及了他从前做的错事，梁帝骤然激动起来，却毕竟病弱老迈，短短的四个字之后，接的是有一阵剧烈的咳嗽。
观若冷眼看着他，等待着他自己平静下来。
“贵妃，世人能为他们所爱之人做的事，都是少之又少的。”
梁帝同观若说着话，像是年长之人对小辈的教诲，“你爱晏明之，可若是他即刻便死了，你们上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你也会怀念他，思之如狂，孤独地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拼命地想要找到一点他的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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