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洛宇
两个青年欲言又止，抬头看向铁锨男。
“明天吧。”铁锨男瞟了眼大道远处徘徊的人影，道：“等天亮再来。”
姑娘长发被风吹起，掩住了颜面，没有言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师你不是说不会抛下一个人吗？”蓉蓉迎着铁锨男的目光，纤弱的身子里有股化不开的固执。
两个青年犹豫不定，不知该说些什么，能逃出校园，确实多亏洛宇，但眼下危机四伏，处处都是要命的陷阱，前两天因为一些吃食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这要是再碰到行尸……
“洛宇是咱们的朋友。”蓉蓉不再去看铁锨男，转向两个青年，央求着：“想想办法，咱们也会生病，总要用到那些药。”
青年甲咬咬牙，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蓉蓉破涕为笑，又看向青年乙，青年乙脸色为难，看看铁锨男，又看看眼巴巴的蓉蓉，万般无奈，只好点头应允。
“那就走吧，速战速决。”铁锨男沉声道。
三个年轻人同时松了口气，气话归气话，铁锨男终究是他们安全的依仗。
……
四个人转回报刊亭，顺着萧条步行街潜行一段距离，在蓉蓉的带领下抵达商城正门。正门确实已经封闭，卷闸落下，台阶上的血污被雨水化开，潺潺流淌。隔着卷闸门听了片刻，内里一片死寂，没有什么异样，加之耳畔雨水滴答，听不出什么来。几人绕到商城后边的安全通道试了试，一样无法通行，而且后门那边的通路有行尸在活动，尽管不多，但距离太近，一旦弄出声响，必定会引来其他行尸。
青年乙又打起退堂鼓，蓉蓉坚持依旧，提议撬开卷闸门。
铁锨男皱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招呼两个青年帮手，用铁锨翘起卷闸缝隙，隔着门缝向里望了望，尘灰飘摇，商城死寂。
“门口没有行尸，药房离门口远吗？”铁锨男问道。
“不远，就在收银台对面，半开放式的！”蓉蓉土生土长，对这里非常熟悉，急道：“门怎么撬？”
“蛮力。”铁锨男吸了口气，道：“我可以把锁砸开，但是会有响声。”
蓉蓉有些紧张，迟疑道：“没别的办法？”
“有。”铁锨男点头，道：“明天，带着工具过来。”
蓉蓉脸色一黯，倔强摇头：“砸吧，我可以跑过去取药，三分钟足够。”
“蓉蓉，万一药房那边有行尸怎么办？”青年甲心知这个决定极其鲁莽，劝说道：“我知道你和洛宇感情好，但也不能乱来啊，你这么冲动，别说救不了洛宇，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蓉蓉脸色泛白，紧咬着嘴唇，目光坚定。
铁锨男垂头叹息，道：“我把门撬开，你们速度要快，如果里边行尸多，立刻出来。”
“好，开吧。”蓉蓉急道。
铁锨男皱了皱眉，重复道：“我是认真的，条件如果不允许，立即撤退。”
“明白。”蓉蓉正色道。
……
商城，漆黑，窸窸窣窣，人影绰绰。
位于收银台斜对面的半开放药房，一片狼藉，血腥扑鼻。玻璃柜台粉碎，行尸践踏而过，留下粘稠血痕，药房内，群尸拥挤，嘶吼着，试图挤进里边，中心位置，青年甲仰面朝天，双目圆睁，口鼻鲜血流淌，身躯四肢尽数沦为行尸果腹晚餐。
离他不远，翻倒的货架下面，昏迷的姑娘幽幽转醒，灰尘与血气钻进鼻腔，引得咳嗽了几声。
近旁有行尸转过身，空洞眼窝四下扫荡，寻着了声音的位置。
“药…”蓉蓉意识还未清醒，后脑阵痛，转了转脖颈，发现倒塌货架正压着胸腹，透过货架，群尸赫然与眼前。蓉蓉头皮一炸，立时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求救，却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伙伴。
发现她的行尸已经蹒跚而至，枯槁手爪探向姑娘纤细腿弯，腰身弯曲，露出浊黄牙齿，朝着牛仔裤咬了下去。
“啊啊啊……”
剧痛与惊恐霎时游走全身，蓉蓉还未回过神，更多的行尸已然到来，压在胸前的货架使他动弹不得，裸露在外的躯干避无可避。
“啊啊……救我啊……”蓉蓉魂飞魄散，用尽全力试图推开货架，然而一切无济于事，很快，下身痛楚扩散开来，惨叫吸引了更多行尸。行尸捧着修长的双腿大快朵颐，牙齿间挂着肌肉组织和衣裤碎屑，森森白骨裸露风中，姑娘的惨叫仍在持续。
行尸转过货架，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姑娘崩溃绝望的呼喊化作回音，袅袅散开。
垂死挣扎。
蓉蓉勉力抬起手，试图阻挡贴面而来的腐臭头颅，冰凉手爪抓住她白嫩的胳膊，撕扯，撕咬，血水横流，筋肉碎裂。
行尸淹没了她，惨叫声戛然而止。
……
许久，聚餐结束，尸群散开。
药房一角，一扇柜门打开条缝隙，青年乙蜷缩在里边，双手死死捂着嘴巴，鼻涕眼泪满脸，抽搐着。
两米开外，两摊血肉，白骨茔茔。
……
两条街之外，单身公寓。
铁锨男踉跄坐倒在台阶前，喘着粗气，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洒在脸上。
公寓近前隐约有尸群嘶吼，几台车封堵着两边路口，缝隙中能看到探抓挥舞的青灰手爪。铁锨男躺在台阶上喘息片刻，站起身走向路口，举起铁锨铲下一截断臂，将血污往身上涂抹了些，看起来狼狈至极。
做完这一切，铁锨男丢掉断臂，打开防盗网，一脚深一脚浅，返回楼道。
……
八楼，一居室。
留守的男青年打开门，看到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铁锨男，脸色大变。
“老师……”没等男青年问话，门口的铁锨男身子一晃，径直摔进房门。
男青年后背发凉，用完好的手臂将他扯进门，探头出去看了眼，楼道里空无一人。
……
铁锨男一觉睡到深夜，隐约听到耳边有男女在低声说话，蓦然惊醒，正要起身，猛地记起什么，急忙按捺下心情，压着嗓子，故作沙哑：“水…水…”
谈话声终止，男青年端来水杯，将铁锨男扶起，喂给他喝。
铁锨男微微眯着眼，男青年神情悲恸，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姑娘靠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
“……行尸太多，楼上的，楼下的，还有门外的……我撬开了安全通道，让蓉蓉他们先走……后门也有行尸……我们冲散了……我从楼上摔了下去，等我清醒，发现自己在展台顶上……躲过一劫……咳咳……他们，他们几个……”
铁锨男气若游丝，说着说着，言语哽咽，再难继续。
男青年眼圈泛红，擦了擦眼泪，咬牙道：“我该和你们一起去的。”
“都怪我。”铁锨男挤出几滴泪，抽噎：“我、我该护着他们……”
男青年动容，他一只胳膊还固定着夹板，上次外出折损两人，他负伤而归，所以这次没有随行，留下来照看洛宇，在此之前，一般是蓉蓉留守的。
洛宇靠在沙发上，浑身一阵一阵发冷，手边还放着蓉蓉几人的衣物，一梦方醒，人世两隔。
“都怪我……”铁锨男扶额抽泣，自责不已，目光透过指缝，打量着男青年和洛宇的神色。
洛宇面无表情，眼角有泪。
男青年忍着悲痛，从铁锨男背包里取出压扁的药盒，端了水，递给洛宇。
……
两天后，食物再度告罄。
男青年脸色决然，拆了夹板，给洛宇和铁锨男留下最后的食物，背起包，带着刀，离开了公寓。
……
当晚，铁锨男听到卧室泣声，犹豫再三，铁锨男推开房门，黯然坐在洛宇身边，将自己的肩膀递过去，洛宇泪水决堤，泣不成声，铁锨男神色悲戚，吸了吸鼻子，目光闪烁，抱紧了洛宇。
“我会保护你。”铁锨男说。
“哭吧，哭出来好受些。”铁锨男脱掉鞋子上了床。
“我要你。”铁锨男摁倒她，疯狂地吻她。
……
三天后，清晨。
铁锨男靠在床头，大手摩挲着身边的温香软玉，说：“我们离开这里。”
洛宇长发散乱，背对着他，默不作声穿起衣服。
……
收拾好行囊，打开房门，走廊里阴风阵阵，洛宇站在门前，回望熟悉的一切，心绪万千。
“走吧。”铁锨男面带微笑，握住洛宇柔软的手。
洛宇点点头，关上房门，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消弭无声之时，脚步声不期而至。
晨光掠入楼道，在走廊里洒下一抹光辉，伴着声响，两个蓬头垢面的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洛宇微微一怔，惊喜不已，忽的手心一痛，转头看去，却见身边的铁锨男表情扭曲。
……
傍晚，公寓楼前。
两个青年挽留无果，目送洛宇孤身离开，残阳如血，洛宇衣衫猎猎，背影拉长，头也不回。
“蓉蓉，你这……”青年乙目光闪烁，碰了碰姑娘，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要不是洛宇，咱们能活到现在吗？”蓉蓉声音大了几分，看向铁锨男，后者沉着脸，与她对视。
“已经等了一个礼拜。”姑娘言语间带着不满，倔强道：“那我去，你们先回去吧。”
“蓉蓉，别闹脾气。”青年甲拦住姑娘，认真道：“商城真的不能去，要不这样，咱们先把东西送回去，我陪你去近处看看。”
“每次都这样说。”蓉蓉仰起脸，眼中水光闪动，气恼道：“总是在拖，你们是不是不想管洛宇了？”
微凉夏夜，斑驳门后传来异响，似有硬物折断，剐蹭着彩钢房门，铁锨男人信步过去，打亮手电筒，昏黄光线透过报亭小窗，照亮了堵着房门的事物。
尸体，一具女尸，衣衫褴褛，开膛破肚，头颅不知所踪，青灰残肢卡在门后。
铁锨男取下身后背包，将窗口凌乱报刊卷了塞进包里，低头望向亭里陈设，转头跟等待的男女摆了摆手。两个男青年壮起胆子，憋足一股劲儿搡开了侧门，门后残肢摩擦彩钢发出一声锐响，在这静谧夜里格外渗人。
两个青年有些犯难，不知如何是好。
铁锨男叹口气，宽慰道：“再等一晚，不碍事。”
“对啊，太危险。”青年乙附和。
姑娘轻咬下唇，语带哀愁：“可洛宇已经病了好几天。”
货架上仍摆着许多饮料零食，男青年手脚麻利，迅速扫荡一空，正要离开，看到铁锨男又指了指墙角，男青年转头望去，喜上眉梢。墙角静立这一台冰柜，散落杂物堆在柜顶，险些错过了。冰柜断电数月，冷饮早已化作难闻废品，好在囤积饮用水还有不少。搜罗了这些，再没什么遗漏，铁锨男满意一笑，招手示意撤离。
行至天桥口，队伍里那个姑娘似有迟疑，停下了脚步。
过街天桥上闪过几个人影，趁着天色暗沉的掩护，迅疾无声穿行而过，绕开满地伏倒的残尸，沿着阶梯飞奔而下，临近路口时放慢脚步，散开，微微佝偻着腰身，踮着步子靠近了街口的报刊亭。
为首的是个男人，背影魁梧，人高马大，健身背心紧绷在身上，肌肉虬结，孔武有力。男人攥着铁锨，隔空触了触报刊亭侧门，‘吱呀‘轻响，小门纹丝不动。男人皱眉，左右挥挥手，两男一女凑近前去，尽量压低声音，将亭门用力挤开缝隙。
“老师。”姑娘压低声音凑向前，指着报刊亭后边耸立的商城，道：“商城一楼有间药房……”
铁锨男闻言停步，微微皱眉。
“里边有行尸，没看卷闸门都落了。”青年甲面露难色，扯了扯姑娘手臂，道：“改天吧。”
ACT 2：洛宇
夏夜，蝉鸣，津门故里。
昔日车水马龙滨江道，如今新颜换旧貌，门可罗雀，破败萧条。夜幕初降，天际仍残留一抹猩红，乌云遮月，细雨淅沥，静谧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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