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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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找。”陆吟低下头,手放进兜里。

郁颂神情缓和。

“哎呀,好像掉了……”

“好呀,”陆吟顿了顿,“你在这儿当学徒多久啦?”

“大半年。”

陆吟心里一震,她原以为郁颂刚入行,居然入行大半年了。那跟着心走的手法,这辈子估计都很难出师?她恍惚道:“你一定低估了自己对这一行的喜爱。”

大半年做点什么不好?玩消消乐,也该冲到一百关?郁颂这身法,还在第一关搓泥吧?

郁颂对陶瓷一定有超乎常人的喜爱。

陆吟道:“你们老板一定没少为难你吧?”话音刚落,陆吟就后悔了,这不问了句废话?还勾动了郁颂心里的伤心!

“还好,”郁颂道,“你也有兴趣了吗?”

陆吟说话更加小心翼翼了:“你觉得我行吗?”

郁颂想起陆吟揉搓捶打的手法,陆吟在家一定没少擀面皮吧?

她拿笔筒去晒的时候,想帮陆吟小修又无从下手,她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样的挑战了。

她和陆吟湿润润的眼睛对视,缓缓道:“你当然可以,我觉得你的可塑性很强。”

陆吟低头,郁颂也跟着低头。

陆吟心想,我得再说出点什么,不能打击到郁颂的积极性。

郁颂心想,我得再说出点什么,不能打击到陆吟的积极性。

于是两人同时张口,异口同声。

陆吟:“我给你办个窑厂……”

郁颂:“你跟着我干吧……”

陆吟:“哈?”

郁颂:“啊?”

陆吟:“你先说……”

郁颂:“你先说……”

两人又同时沉默,走了一截路。

这儿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偶尔经过几个麻将房,房里传出稀稀拉拉的麻将声和嚷喊的人声。房里橙黄色的灯光,一小片一小片地投射在地面上。这条街显得喧闹而又静谧。

陆吟侧头看郁颂,确定郁颂没有说话,才开口:“最近不是号召保护传统文化企业吗?我看新闻上说,不少窑厂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宣告破产,专家担心传统文化会失传。所以我想尽点绵薄之力,比如开个窑厂,你对这一行了解,我想请你帮忙。”

郁颂:“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十秒前吧。陆吟心想道。她道:“我觉得你出来单干,不用受老板的气,而且……有利于你水平的发挥。”

“我觉得你这个是很好的想法,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郁颂道,“但我没想过出来单干,因为杂事太多,杂念一生,会影响我的做工水平。”

“………………”陆吟看着郁颂认真的眼睛,心想,她就喜欢郁颂这种没道理没理由的自信感。

郁颂顿了顿:“虽然我跟爷爷保证过,不将自己的技艺外传,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在你身上破回例。”

“啊?”

郁颂认真地后退半步,与陆吟拉开距离,严肃地指着天上:“今天你就当着这轮明月……”

陆吟愣了愣,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郁颂撩起眼皮,看了看,手指镇定地挪动,指着天上另一闪闪发亮的:“当着这个信号灯,朝我磕三个响头,喊我一声师傅,我收你为徒。从此将我所有的技艺,倾囊相授!”

郁颂手指信号灯,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认真严肃。

陆吟被震到了。

良久才恢复理智:“在这里磕吗?”

两人本来就引人注意,郁颂这一举动更加吸引了不少目光。

郁颂环顾四周,表情松动:“换个地方也行。”

长街不远有块花田,是之前一个工厂老板栽种的,他把工厂转手后,没有再来过,这块花田也跟着荒废。

晚风习习,陆吟和郁颂两人走在花田旁的长廊。

陆吟心情放松,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和郁颂吃饭很开心,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到现在肚子才算好点。她侧头去看郁颂,郁颂一直抬着头找信号灯。

刚才的信号灯飞走了。

陆吟说:“就一定要指个什么吗?”

郁颂徐徐道:“还要磕三个响头。”

陆吟说:“那要不改天?”

郁颂看着黑茫茫的天空,没想到拜师礼有一天还要看天气预报。她只好低头作罢:“也行。”

陆吟捧着手里的黑杯子,后靠着廊柱,她身体一寸寸地靠着廊柱,削瘦的肩头微微颤动,举止慵懒,像是没骨头一般。她舒服地叹气:“这儿要是有灯就好了。”

她喃喃道:“也躲不了多久,估计补习老师会跟我爸妈说,我没有去上课。”

郁颂看陆吟的脸,陆吟的脸明艳动人。春风拂开芙蓉面。

郁颂说:“我们认识才两天,我不了解你家里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并没有太多和长辈相处的经验,给不了你建议。”

陆吟把杯子按在心口:“学校里有个跟我有过节的家伙,被人打断腿,他们闹到我家来了。我爸妈都觉得是我做的。”

郁颂:“那是你做的吗?”

陆吟:“没来得及做。”说完又笑了几声,“我根本没想动他,跟我有过节的人多了去,天天打人也不太好。”

郁颂:“那你跟家人解释了吗?”

陆吟摇头:“我爸妈一个坦克一个炸|药桶,生下我这个炸|药包。没事的时候还好,但一碰上火星了,就会争相把对方炸飞。你见过作战双方,临到阵前相互握手拥抱的吗?”

郁颂心里代入了自己,如果她在学校受到“不白之冤”,爷爷要是还在,一定会问她,她说不是就不是。

她从来没想过爷爷不信任她,如果爷爷不信任她……那……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郁颂说道:“我想象不到那种情形,我觉得你不像炸|药包。喜欢吃奶糖的炸|药包,化学浓度一定不高。”

想起前天在酒吧见到的湿漉漉的双眼,还有这两天陆吟给她的感觉,都不是炸|药包的形象。不止是在她面前,在赵舒齐、小姑面前,陆吟也不是个炸|药包。为什么陆吟的家庭氛围会是这样?为什么陆吟的爸妈不相信陆吟?

“你是不是在笑我?”陆吟用手挥了挥眼前“嗡嗡嗡”的蚊虫,她站直身子,挠了挠胳膊,“这里蚊子好多,我们换个地儿。”

陆吟刚转身,便被郁颂揪住衣服下摆。

她回头,迎上郁颂幽深的目光。郁颂顿了顿,侧身朝天一指,平稳的声线有了丝急促:

“快!有信号灯了!朝我磕三个响头!”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北鼻们评论收藏一下么么哒

感谢 后妈X4、夕语 的地雷

陆吟侧身往前走:“我们逛逛,消消食罢!”

郁颂跟上陆吟,步子轻快不少:“笔筒放去晒了,你想刻花吗?”

陆吟手心摊开,小小的、蓝蓝的薄荷糖躺在她的手心。

郁颂想了将近两小时的糖,仿佛也在朝她笑:“快把我装进你的小盒子里吧。”

她伸手拈起薄荷糖,低头放进自己的兜里,唇角弯了一弯,妥帖地拍了拍兜,踏实感又重新回到她的心里。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情形,是西郊难得一见的美好景象,厂工们不由得多看两眼。

这时其中的冷面姑娘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他们。

他们心中微寒,仿佛有几根细长的冰锥子袭来,脚步不由得加快。等走远好一些,后背的寒意才消散了些,估计小姑娘没在看他们了。

郁颂眉头一跳。

陆吟握着小拳头,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扬起笑脸,伸向郁颂:“好像又没掉。给。”

她背对着风口,风吹动她的衣服,显得身形有些单薄。

郁颂心想,陆吟都送给她了,明明是她的薄荷糖,为什么要拿回去?为什么要拿走她的薄荷糖?她想把薄荷糖和陆吟送她的奶糖摆在一起,她连收纳的盒子都想好了!

QAQ这孩子真是好可怕!

郁颂和陆吟面对面地站在门口,微风抚着陆吟的青丝,她将发丝撩到耳后,眼里的水光漾漾。

两人无论从容貌还是气质上,都是完全迥异的风格。一个冷着脸,看不到任何表情波澜,像白雪皑皑的高岭,而另一个满脸笑容,像开在春日里头沐浴在阳光下的花儿。

两人的容貌气质,和灰败的西郊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心中猜测,大概是哪个老板的女儿,过来视察工作、体验生活。

郁颂后颈微僵,哪里还有刚才踢瓶子的灵活样。她唇角绷着,定定地看着陆吟,等待她的回答。

“你不是不喜欢吃糖?”陆吟唇角扬起,眼里的水光闪动着。

终于等到陆吟出声,郁颂心底里松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她神思晃动,抿着的唇角微微下垂,小声地喃喃:“是我的。”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西窑长街,八点。

褪下一天的疲惫和辛劳,街上的厂工们步履轻松,满脸笑容地交谈着,他们直奔长街,厂服没来得及换下,后背标识为“西纱”“西沙”“西砖”等厂名的深色外套搭在精瘦的手臂上。

他们经过烤肉店时,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有意无意地看门口两个高挑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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