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五）
宋立峰吐出俩字：“灵灯。”
褚师瑜皱了皱眉头：“燃烧了那么多年，掐灭是挺可惜的，实在舍不得，挪个地方继续点着好了。”
“主事的老族长一百多岁了，前段时间身体抱恙，被孝子慈孙送到帝都，随后族人准备移灯，才发现灯下还养着一个东西，被老族长选为继任者的重孙子去套话，获悉灯灭怪物出，他们一族全都得完蛋。”宋立峰提出假设，“如果你是继任者，听到这个说法该怎么办？”
宋立峰脸上滑过一丝尴尬：“说起来汗颜，当时聊得嗨，乱七八糟的我都问了，唯独具体地址给忘了，等我回头想起来，再去找那位朋友——”低头咳嗽了一声，“他失联了。”
“失联？”褚师瑜一呆，“什么情况？”
宋立峰呵呵一笑：“那种行踪飘忽的大咖，联系不上也正常吧！”
“哦。”褚师瑜点点头，又问，“所以郡主冢是假，怪物老巢才是真，所谓的守冢也不过是他们老祖宗编排出来安抚后人的瞎话？”
宋立峰正色道：“郡主冢是真的，至于冢里为什么会养着怪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褚师瑜疑惑地看着宋立峰：“又忘了问？”
宋立峰直摇头：“自愿守护和被迫尽责的差距可不小，我怎么可能不问？你想想，我刚才说的不都是最近发生的？至于几百年前的事，连他们族内人都不清楚，何况旁个？”
褚师瑜喃喃：“看来前因后果，也就那位老族长能说清楚了。”抬头迎视朱立峰，“峰哥还听说过别的稀罕事么？”
宋立峰沉吟片刻：“老族长好像叫朱守柒，而那投资商也姓朱。”下意识看了朱淼一眼，“你说巧不巧？”
褚师瑜皱起眉头：“你在暗示什么？”看宋立峰这表现，似乎知道他师父也姓朱，但唐叔叫他师父“猫先生”，莫非是自己什么时候吐槽说漏嘴？
宋立峰爽朗地笑了：“不要多心，我就是单纯觉得巧。”
谈话告一段落，从始至终，只有褚师瑜和宋立峰出声，至于朱淼和赵志强，一个是懒得搭茬，另一个则是不敢插嘴。
到最后，宋立峰起身告辞前，面朝朱淼微笑：“留个电话号吧，以后没事常联系。”
朱淼终于正视宋立峰：“没有。”
“嗯？”宋立峰发出一声疑问。
据说我国手机用户已经赶超总人口，也就是说有些人名下有两个，甚至三个电话号，朱淼他不老也不小，说自己没有电话谁信啊？但他要是有电话，卖猪肉的王老五犯得着通过曹大爷给他传口信？
怕人家误会，褚师瑜忙补充道：“这个……呃，就像峰哥那位大咖朋友——”他又不是王婆，卖瓜这种事，做得有点抹不开面子，何况底气又不足，“嗯，不太好联络。”最后把心一横，“家师喜欢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
宋立峰一听，不由肃然起敬：“果然是高人！”
朱淼感觉臊得慌，抢着报上自己的电话号，然后又说：“峰哥，咱们再加个好友？”
交换完联系方式，宋立峰和赵志强就离开了。
目送人家走远后，褚师瑜关上房门，将两个塑料凳子摞在一起摆到不碍事的墙角，坐到自己床上，开口问：“手机多好玩，师父你怎么会没有呢？”
朱淼无奈地叹了口，说：“手机又不会白送。”看看褚师瑜攥着的手机，“何况现在选号入网是要通过实名认证的。”
褚师瑜目瞪口呆：“别告诉我，你连身份证都没有！”
朱淼点头：“嗯，没有。”
褚师瑜：“……”靠，这货竟是个黑户！憋了半天，到底憋不住，试探地问出来，“师父，九年义务教育，你读完了吧？”
朱淼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坦诚道：“没读过。”
褚师瑜：“……”靠靠，这货还他妈是个文盲！二舅姥爷你送我来是历劫的吧？
郁闷的褚师瑜往床上一倒，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玩他新上任的手机替代品，结果不等转过身，朱淼竟将自己那沓齐整的万元新钞送到褚师瑜眼前：“喏，拿着。”
“干嘛？”褚师瑜狐疑地问朱淼。
“我不爱在兜里揣这个。”朱淼表情严肃地回答。
褚师瑜还是没接钱：“师父就不担心我拿钱跑了？”
朱淼状似难以理解：“怎么可能呢？”
褚师瑜愣了愣，可被信任的感动将将冒个头，就听朱淼又补充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我饮下你的拜师茶到如今，也有小半月了吧？够给你当十几辈子的爸爸了。”
他妈的，这厚颜无耻的臭流氓，又在占老子便宜！
谁跟钱过不去呀？不要白不要！褚师瑜抬手接过钱，猛地坐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搞得他身下颤巍巍的小床发出强烈地抗议。
“轻点——”朱淼低声道，“弄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无言以对的褚师瑜，敷衍地虚应一声，将钱塞进他的旅行包——就朱淼这种不分时间和场合，想睡就睡的家伙，身上揣钱也不安全……
拉好拉锁后，褚师瑜顿了顿，到底扭头看向朱淼：“钱都放在这儿了，想用的时候就自己掏。”
朱淼看也不看：“嗯。”
褚师瑜回床上躺好，尝试用手环上网，不多时，再次坐起来：“师父，我通过关键词搜索，当真找到一位符合宋立峰描述的郡主。”一时兴奋，都忘了朱淼是个文盲，将屏幕转向他，手指统共才一百多字的词条详解，纳闷，“只是有点奇怪……”
宋立峰收敛大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上百万的赏金，不心动那是假的，可事实证明我水平差得远，那些越级接大单的前辈们，几乎没有不搞砸的，给组织的招牌抹黑不说，更有可能赔上自己的小命，就算侥幸逃出生天，轻则清空积分赶出组织永不录用，重则还要在那基础上，追讨几倍赔偿金。”一咧嘴，“我要是有那么多钱，还用得着来干这脑袋拴在裤腰上的营生？”
言之有理，可还是有疑点：“峰哥连老族长被送去帝都这种细节都知道，怎么还到处打听公主坟的位置？”
确实很有诱惑力，然而……褚师瑜盯着宋立峰：“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们？”
插间总共屁大点地方，又摆了两张床，勉强再塞下两个塑料凳子，真是满满当当，坐在凳子上的宋立峰距坐在床上的褚师瑜不超过一臂之遥，他抬手拍拍褚师瑜肩膀：“小兄弟戒心还挺重。”哈哈大笑几声，“老哥我信奉朋友多了路好走，你既然问出来，我理应据实相告。”
褚师瑜：“……”的确是他主动询问，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得如此痛快，让他不由生疑。
宋立峰当即否认：“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哪能去干那违法乱纪的勾当。”也不卖关子，“事实上，来此之前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一个华裔富豪遵照他爷爷的意思回乡投资，选址兴建温泉度假村，结果图纸出来后发现，郡主冢也在圈定的范围内。”
褚师瑜摸了摸下巴：“这种情况下，肯定要先经过文物部门鉴定，如果古墓的历史价值高，很有可能被保护起来，与其坐等结果，还不如另外选址来得省心。”
宋立峰：“关键人家富豪是吃秤砣了——铁了心地就要那块儿地，不给，他就去别的县投资，没办法，有钱是大爷，所以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拆迁。”
褚师瑜干脆利索地说：“快刀斩乱麻，干掉那怪物。”
宋立峰呵呵一笑：“继任者也是这么想的，他愿意拿出百万赏金解决问题，再经过组织补贴……”
宋立峰：“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麻烦，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甘心在老山沟里蹲一辈子？而且富豪是按照一线城市房屋拆迁标准进行补偿，要知道那可远远高于当地水平。”
褚师瑜：“这就要看拆迁办的工作能力了。”突然反应过来，要是没点别的说法，宋立峰也不会费心打听，“这其中涉及到不同寻常的东西？”
褚师瑜：“这是违规吧？”
宋立峰坏笑了一下：“换你来当这个官，面对实实在在的GDP和虚无缥缈的民间传说，估计你也会选哄得大爷开心。”
宋立峰迎视褚师瑜：“墓主是失位皇帝的亲妹妹，死后被追封为郡主，但其实史书上记载的身故年份并不准确，她诈亡脱逃，在关外又生活了几年才过世，忠心耿耿的奴仆修建大冢将她厚葬，并代代相承为她守冢，据说冢内燃着一盏灵灯，整整六百年未熄。”
褚师瑜露出玩味神色：“莫非峰哥打算跟我们师徒组团去摸金倒斗？”
褚师瑜沉默了一会儿：“那还有什么问题，遭遇钉子户？”
宋立峰点头：“是，守冢的老族长不肯走。”
褚师瑜：“这个问题是有点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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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峰把头转向朱淼，视线相撞，宋立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回褚师瑜的话：“其实，严格说来，应该称之为‘郡主冢’。”
褚师瑜看着宋立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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